November 30, 2001

2001年11月30日,晴時多雲

終於打完了最後一次化療。這要感謝我那群大學死檔兼姐妹濤們,在檢驗的前一天晚上辛苦的給我帶來了兩大鍋羊肉爐,跟無數的火鍋料與各式水果幫我進補,讓我在隔天的檢驗時,白血球數成功的跳上七千多。做完化療後,我用充滿希望的眼神語氣詢問我的內科及外科醫生,問我能不能把左鎖骨下的人工血管開刀拔除,因為這可以讓我感覺自己更趨近於一個正常人,而且那硬硬的注射插座總是讓我非常不舒服。但我的外科醫生對我說明,我仍屬於高危險的病人,鑒於往後有可能持續治療,於是建議我保留,以免下次再需要裝時,又得犧牲一條大血管。化療完成後三個星期,進行第二次整型手術,然後做為期五星期的放射線治療,並做全身總體檢,以確認治療效果。目前的情況對我來說是明朗的,至少我撐過了九次大劑量的密集化療,這像爬一座大山,咬牙撐過了,也看到了一些從前沒看過的風景。我的資深護理師還笑著對我說,我是她看過狀況最好的病人,主要是覺得我似乎蠻開朗的,而且可以理性的和他們溝通我的治療方式。

昨天正在打化療時,有人敲我的病房門,我很驚訝的看到當時同一天開刀的一位病友,她經過我的病房前看見我的名字,興奮的跑進來跟我打招呼。我們就像兩個劫後餘生的老朋友一樣開心的說著開刀完後的種種。她的病情比我輕微,化療早做完了,現在正在照放射線。她的兩個孩子跟我的孩子一樣大,當她說到孩子打電話跟她說想她時感慨萬千的模樣,我真是心有戚戚焉。

拔掉了注射的管子,現在一個人靜靜的坐在病床上,看著窗外遠方高架道路上像玩具一樣來來往往的車子,似乎那些活動著的一切事物,都是為了讓我觀賞而存在著的一樣。人,就是這樣一種主觀的生物,「我」看到,「我」聽到,「我」感覺,「我」喜歡或不喜歡,千千萬萬的「我」交織成這個世界,而當這個「我」不再存在的時候,所有事物的意義,是不是都還存在著呢?

最艱難的部份我走過了,往後的治療,我仍然會努力的走下去。因為我堅持,所以我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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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vember 27, 2001

2001年11月27日,晴

說到刺激跟快感,就讓我想到雲霄飛車。從小到大,我對各類的雲霄飛車都非常有興趣,那種速度,剎那間把人拋出去的力道,忽慢忽快的高潮起伏,瘋狂尖叫的放縱,都讓我迷戀不已,重要的是,它在刺激之餘,還很安全。

記憶中印象比較好的雲霄飛車大概有三個地方:東京迪士尼的Big Thunder Mountain及Space Mountain;九族文化村的馬雅探險;八仙水上樂園的噴射滑水道。Big Thunder Mountain除了坑道內各種有趣的景像外,最棒的就是坐在車中以幾近垂直的角度俯衝而下的那一刻,我會尖叫著把手放開,充份體驗加速度往前衝的快感。Space Mountain則是在星際太空的黑暗中,高速的往前飛奔,一會忽左一會忽右,靠著離心力把人甩向歡樂的頂端。九族文化村的馬雅探險,是台灣第一個懸吊式雲霄飛車,兩腳騰空,從11層樓的高度俯衝而下,因為懸空,刺激加倍。八仙水上樂園的噴射滑水道雖然不算雲霄飛車,但它的原理跟方式其實類似。噴射滑水道也是凌空而下,水道在半空中截斷,人從水道順水滑下後,從空中筆直的落下三公尺半的深度水池中,在體驗刺激之後,自水中慢慢的游向岸邊,真是過癮!另外如印尼的水上樂園,因為規模不夠大,總覺得不夠刺激。還有深圳世界之窗的噴射座椅,雖然可以感受重力加速度,卻少了高速前進的快感。

雲霄飛車的技術日新月異,各種搖晃的、翻滾的、讓人頭暈的、惡心的,腳發軟的遊樂設施不斷推陳出新,但我最喜歡的還是那種單純的往前衝的極速快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坐上雲霄飛車,如果有,在往前衝的那一刻,我一定要學巴斯光年那樣用力的大喊一聲:飛向宇宙,浩瀚無垠! 呵呵~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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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vember 22, 2001

2001年11月22日,晴

原本預計昨天打最後一次化療(第九次),前一天的夜裡,激動得的睡不好覺,幾乎每兩個小時就醒過來一次,一方面是高興終於要擺脫化療的折磨,另一方面是害怕即將而至的另一次痛苦。結果到醫院一抽血,白血球數才一千多,不能打,醫院叫我回家多吃點,下星期再看情況。我坐在椅子上發了一會呆,拖著行李回家了。

下午不想孤孤單單一個人,所以回了娘家。回家打開電視,電視裡胡亂的演著一些喜怒哀樂,遙控器轉來轉去,不知怎麼的停在一部不知名的電影上面。女主角化著美美的妝,眼淚以完美的弧線從四十五度角的側臉滑下,好像是男女主角生死訣別的一幕戲。太假了吧?她臉上的粧太厚了,病床邊平靜的像才剛住進去連行李都還沒打開一樣,眼淚也流得太乾淨了,哭的時候連鼻涕都沒有,實在太假了。男主角坐在病床邊握著女主角的一隻手,紅著眼眶邊微笑的說著什麼,打的燈光讓他眼睛裡的淚閃亮亮的。生了病以後才發現,這類劇情的戲真不是普通的多,袁詠儀演的新不了情,痞子蔡的成名作輕舞飛揚,理查吉爾演的紐約的秋天,太多太多的故事,都是用這種手法在鋪陳一段淒美。但在現實中,淒則淒,美倒不一定。

覺得自己眼睛濕濕的,這種爛劇情呢!怎麼就這麼不爭氣讓眼睛溼溼的啊?咦?居然越流越多,還得拿面紙擦了。不知道啊,怎麼會這樣呢?大家不是說我最堅強了嗎?怎麼一部爛電影就讓我哭成這樣啊?

如果有一天,我也要演這樣的一幕戲,我會想對誰說什麼呢?我這一生給了誰什麼真正的快樂了嗎?他們在往後長長短短的日子裡,會在暖暖的陽光下,緩緩的微風裡,或是在開心難過的任何一個片段中,不經意的想起我嗎?記得怎麼樣?不記得又怎麼樣呢?套幾句徐志摩的詩:在悠久的昏暮中迷惘,陽光不升起也不消翳,我也許,也許我記得你,我也許,我也許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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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vember 18, 2001

2001年11月18日,晴

早上到信義路的教會做禮拜,暖暖的太陽涼涼的風,讓人覺得如果就這麼回家實在太可惜,於是就和老公兩個人往永康街的方向信步走去。

永康街是一條在很多台北人心中都佔有一席之地的街道,位置就在介於大安森林公園和中正紀念堂之間的信義路邊上。小小的一條街,附近臥虎藏龍的有著被國際評比列為世界十大美食的鼎泰豐跟秀蘭小吃。不管什麼時候經過,鼎泰豐一波一波的人潮總是一直排到騎樓外的人行道上,味美的各式麵點湯包,讓許多國際友人遠道慕名而來。

永康街在我人生的幾個階段也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憶。考大學那年,補習的地點就在離永康街不遠的信義路上,那時還沒有大安森林公園,補習班的對面是專為外國學生設立的國際學舍,以及一大片破舊的眷村。每次補習完,我都會和一大票同學到永康街吃東西。一到晚上,永康街總是擺滿了各式小吃,老永康小吃店的魯肉飯,不知名小店的香甜蓮藕茶,路邊攤的魷魚羹、炒米粉、蚵仔煎、切仔麵、香菇肉粥、紅燒肉,街頭街尾走一遭,總是肚子早已撐不下了還嘴饞的想吃這吃那。大學畢業後,工作地點很巧的又在信義路上,我常常會在下班後到永康街附近一家有名的南京板鴨店買各式滷味帶回家。那時偶爾會在中午和還是男朋友的老公買一些永康街的小吃,坐在永康公園的樹蔭下慢慢吃,我記得老是有個老太太帶著一隻雞在公園閒逛。那隻雞很乖,在公園的空地上走來走去,老太太就坐在旁邊心滿意足的看著牠。我們有一次跟老太太閒聊,她告訴我們她每天都讓雞來公園散步,因為她覺得沒地方散步的雞實在太可憐了,她對那隻雞似乎有很深的感情。在都市裡帶著一隻雞到公園散步,那真是一種奇觀,我們到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很好玩。

我和老公把永康街走了一遍,許多舊的店都不見了,起而代之的是全棟四層樓的優雅咖啡館,時髦的芒果冰館,義大利餐廳跟拉麵店。我們開心的發現開了四十六年的老永康小吃店還在,魯肉飯和魚丸湯的味道,熟悉的讓我們不禁相視而笑。
街上烤香腸的攤子大聲的放著鄧麗君的何日君再來,在秋風微寒的吹拂下,到冰館買新鮮草莓牛奶冰、芒果爽的人還是大排長龍。滋潤養顏防老抗皺的燉奶,補血潤肺健胃滋養的蓮子黑糯米,清熱去火養心安神的腐竹薏米燉蓮子,客家燒麻薯,冰糖紅豆湯,不變的是我依然肚子明明撐不下了還想吃這吃那。

吃完東西我們到大安森林公園散步,公園裡到處是穿著輕鬆的休閒人潮。羊蹄甲的花粉豔豔的開著,天空飄著許多風箏,不遠處的草地上三個小女孩由爸爸媽媽帶領著玩老鷹抓小雞,爸爸奮力的裝成可怕的大老鷹,媽媽盡責的扮演保護孩子們的母雞。星期天的台北,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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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vember 15, 2001

2001年11月15日,陰雨

以前的我,總是很有把握的說,自己是真心的愛著誰,但那是怎樣的一種愛呢?那是源自於自己內心的需求,沒有考慮到對方心情的愛,是自己付出多少就要求回報多少的交換式的愛。我這麼愛你,所以你也要用我的方式這麼樣愛我,想要強烈的獲得,然後據為己有,並嫉妒、需索、爭奪、不許別人靠近。我想這大概就是我以前一直任性的愛的方式。

今天聽到了一個故事,故事的內容是,醫院裡一個二十歲的青年跟一個十歲的少年因住院結成好朋友,青年為了鼓勵少年好好治病,於是每晚七點半,都會彈一首吉他曲給少年聽,彈的是「赤城的回憶」。每天七點半的吉它聲,漸漸變成了整個醫院大家都期待的事,少年因為感到不寂寞,病情也慢慢有了起色。可是有一天,彈吉他的青年病情惡化了,瀕臨死亡。他年輕的生命沒有什麼特別的遺憾,唯一讓他掛心的是,他再也無法彈吉他給少年聽了,於是他想到了把自己彈的吉他錄下來,然後每天七點半,仍請人放給少年聽,並隱瞞他過世的消息,一直到少年痊癒出院。是不是像這樣無私的,全心全意為他人著想的愛,才是偉大的愛呢?

真心愛一個人,要是能沒有私慾,完完全全的只為對方著想,看著對方因著自己的愛而收穫茁壯,不問自己是不是感覺失落,那該是多麼崇高而無私的愛啊!但就算經歷過生死存亡的深刻體驗,我也仍然做不到這樣超然的愛,我還是只能透過種種有形的、世俗的方式,去感受或給予愛。但也許,愛就像水一樣,我愈握緊手,它就愈受壓力溜個精光,鬆開手,它才會又再滿滿的包圍著我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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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vember 13, 2001

2001年11月13日,晴

我有一個大我11歲的哥哥,他從小就是我們姐妹三人崇拜的對象。早年民風純樸的台灣,異性總是神祕而令人好奇的,我無從了解的異性世界,有大部份都是由哥哥那裡得到了片斷而不完整的啟蒙。

小時候住的房子是當工程師的爸爸自己設計建造的,爸爸在三樓的頂上加蓋了一間閣樓,那是給我哥哥特別的獨立空間。那時候讀中學的哥哥,常會叫來他的狐群狗黨,在小閣樓裡聊天、抽煙、聽唱片、彈吉他,我就最喜歡趁他們聚在一起的時候爬上閣樓,坐在他們之中,似懂非懂的感受一群大男生青澀的年少歲月。因為我當時年紀很小,他們為了阻止我煩人的不斷發問,總會拿一些好吃的東西塞住我的嘴。那是一段連空氣中都飄著白蘭香皂香氣的美好時光,我在哥哥的閣樓裡認識了披頭四和卡本特,李小龍也總是不嫌累的舉著他的雙截棍立在牆上瞪著我流汗。

那時候還流行瓊瑤的電影跟小說,我哥哥就是小說中那種濃眉大眼又豪放不羈的典型,而且他不是軟腳蝦,他還練跆拳道跟空手道,空手掌可以劈斷好幾塊磚。他很疼我,跟女朋友約會的時候還會帶著我去當小電燈泡,舊家街角那家500cc木瓜牛奶,我到現在還記得。

小時候我們兄妹四人的感情很好,我們常常會在週末的時候買一大堆零食,然後聚在一起看電視每週播放的西洋電影。在國慶日或中秋節的夜晚,我們就在哥哥小閣樓外的頂樓上,賞煙火,看月亮。那些無聲無息流去的快樂時光,在我心中永遠都不泛黃。

現在哥哥移民去了加拿大,我們想見他一面,得飛過整個太平洋。他現在不玩吉他不收集唱片也不空手劈磚了,但在我心中,他永遠都是我崇拜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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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vember 11, 2001

2001年11月11日,陰

親愛的父上帝,請憐憫我,垂聽我的禱告。

我的身體已佈滿荊棘,我的心理幾近潰乏。死亡的念頭不只一次在我軟弱的腦海裡升起,我渴望能拋下這些痛苦得到解脫。我必須雙手握拳,才能不發一語咬緊牙關承受這痛苦的煎熬,我必須緊閉雙眼,才能不因埋怨命運的不公而痛哭失聲。主啊!我覺得寒冷,一陣陣刺骨的寒氣在身體的深處刺激著我的神經。我覺得煩熱,汗水透過了衣服滲出痛苦的痕跡。

主啊!為什麼我看不到事物的美好,聽不出音樂的悠揚,聞不了香氣的美妙,發不出任何一個輕鬆的微笑?是痛苦讓我的心智扭曲了嗎?我努力的告訴自己要忍耐,忍耐,再忍耐,但何處才是痛苦的彼岸?

主啊!我懷念那些日子,那些站在路上可以感受陽光,坐在窗邊可以享受微風的平靜日子,我可以輕輕的啜一口咖啡,而不必為了反胃嘔吐而跪臥在地,淚流滿面。

主啊!我不問這苦為何降臨在我的身上,我只求自己能不間斷的記起曾立下的不放手的誓言。求主賜給我更多的勇氣和力量,不要讓我就這樣倒下,懇求主領我前行,就算行經死亡的幽谷也能不懼怕。

信靠主耶蘇基督的名,我真心的向父求。阿們!

(註: 寫於Cyclophosphamide注射後二天,第八次化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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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vember 05, 2001

2001年11月5日,晴

「婚」這個字,我不知道當初是從象形、會意、形聲、轉注、假借其中哪一項創造演變而來的。有人說是女子發昏之謂婚,但到底是女子自己發昏了想婚,還是男子把女子打昏了得以搶婚,也不可考。

我的周圍有許多女朋友都超過了三十歲還沒有結婚,她們有的著急,有的不著急,而她們生活週遭的親人朋友們,往往都比她們自己還著急。為什麼要著急呢?是基於生物適育年齡的考慮嗎?還是怕社會結構因不婚族的興起而體系瓦解?我猜想,最單純的原因可能是怕孤單,或怕別人的眼光。

我不只一次聽見有女孩子說,要早早結婚,然後早早離婚,接著就可以自由自在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婚姻似乎變成了一種「交待」,不知道是對自己交待,對長輩交待,還是對社會交待?如果是這樣的婚姻,我覺得跟單身沒有什麼差別。

在我的想法裡,婚姻是一種安定平和的象徵。如果當你在外奮鬥甚至和人撕殺了一天,回到你的家庭裡卻得不到風平浪靜的休息,那就不是一個好的婚姻。如果婚姻所產生的各個成員沒有悍衛彼此,互相體貼的心,那就不是一個好的婚姻。當愛情轉趨平淡之後,若是能沉澱出深深的感情,同舟共濟,拉著彼此的手,不讓其中任何一個人跌下船去,那一定會是一個很棒的婚姻。

在人生的大風浪中,婚姻應該像一座小小的港灣,你們聚在裡面,可以互相取暖,躲避風浪,在每一次出航的時候,都會有期待回航的心情。人海中,若是能找一個人和你相知相惜,我會深深的祝福你。若是找不到,也千萬不要就這樣隨便找個人,來破壞你的港灣。

Posted by 江映慧 at 11:27 AM | Comments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