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人球事之一
-我的初中


元旦回家,妈妈说我的球服堆满了整个衣柜,这次在家,务必收拾好,要不然一把火烧掉,残骸丢到马桶,冲个干干净净。

从小学三年级第一次接触足球开始,我对她一见钟情,我知道我的今生都会只属于她。此后20年,虽然妈妈极力反对,百般阻挠,并对我从事这种在她看来是危险至极的激烈运动进行疯狂的镇压。但毛主席的精神时刻激励着我:哪里有压迫,哪里就要反压迫。在层层压迫之下,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对足球的热爱。我们之间的爱,惊天地,泣鬼神,经得起时间和空间的考验。

可以这么形容我和她真心相爱过程的艰辛:琼瑶阿姨笔下棒打鸳鸯的家长,和我家人一比,已经是大慈大悲的圣母玛利亚和观音姐姐了。

我深深知道,妈妈想烧我球服的念头,在她心里,那团火,也酝酿了20年。我不敢怠慢,立马把所有的球服一股脑儿抱到我的房间,堆满在床上。

我得把它们叠好放进箱子里。每拎起一件,我就像坐上时光倒转飞船,马上回到那套球服陪伴我度过的岁月,我摸着它们,如同触摸着我的青春。那些惊心动魄的比赛,想起就让我热血沸腾;那些并肩作站的队友,阿猪阿狗,阿牛阿蛇,你们现在都在哪里?当年叱咤风云,一剑封喉的追风少年,现在顶着个大肚腩的你们,恐怕已经只识打波不会踢波了吧?想到此,心里突然泛起一丝难过,像青春期的少年,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悲伤中无法自拔。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把所有的球服一一穿遍,穿着它们,摩挲着它们,我在房间挥动着手臂,跳动着,做着各种踢球的动作,回忆着当天的情景,我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足球场,和队友为了球赛的胜利而欢呼······

在这个世界杯之年,在这个不寒冷的冬天,我失业了,却让我有很多空闲的时间,坐下来,把每套球服和它背后的故事一一记录下来吧,她们并不能完全代表我的青春,但却是我青春的见证。



款式:白色绿袖V领
所在球队:县城初中校足球队
号码:0号
年份:1992

这是唯一一件已经小得不能再穿的球服。

初中二年级,我身高不到160cm,体重不足80斤。小份量的我,只能在足球场上走轻盈飘忽的路线,每当我灵气十足在适当的时间出现在适当的地方用适当的动作把球送进球门,对方后卫都会纳闷,这小子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呢?于是江湖上送俺一外号:白必图(贝贝托)――巴西队90年代著名前锋。现在追朔起我的巴西情结,最早应该缘于此时吧?

90年代初的广东粤北小县城,吹拂不到改革开放的春风,却备受香港黑社会电影的影响。县城里面的年轻人都以做古惑仔为荣。他们拉帮结派,出入录象厅,驻扎在游戏机房,游手好闲,大摇大摆,粗话满口,烟不离手,动辄打人,劈友,勒索,泡妞,飞车,无恶不作。在我肉小的心灵,他们简直就是邪恶的化身。

而在我年级里面,也有个老大叫“大口”,据说他哥是县城里面“飞龙帮”的二当家,有名的恶人。在学校里面,“大口”也是恶人,在他身边永远有一堆跟班,活象地主身边如狼似虎的家丁。平常我远远见到他们走来,都低头疾走,绕道而行。

有一次课间休息,在男厕所里面不幸碰到“大口”和他的家丁,我心里一阵发麻,但又实在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不敢直视,挑了个靠门口的位置尿尿,掏鸡鸡出来的时候手直哆嗦。
没想到他们围了上来,家丁甲拍拍我的肩膀,家丁乙猛得从后面抱着我。
“警告你小子,离你们班的小洁远点,她是我们老大看上的妞。”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们把我一推,险些把我推进尿坑。尿撒了一裤子。
在他们肆意的笑声中,我狼狈逃离。

“大口”是个小古惑仔,这是个事实,毋庸置疑,但这个古惑仔却无比热爱踢球。在我当时纯净的心灵中,足球如同一个冰清玉洁的美丽少女,怎能容忍坏人的糟蹋呢?而我最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人渣也会对足球如此热爱?多年以后我看完《少林足球》后突然明白了,功夫可以用来踢球的!“大口”本来也可以因为热爱足球成为一个有理想,有爱心的跨世纪人才。只是可惜,姓了黑,就永远都是黑。话有点扯远了,详情请看拙作“我在黑社会的日子”系列,现在我们言归正传。

诚然,“大口”的球技在初中生中还算出众,初一刚进学校就被选进校足球队。每年学校足球队都会在初一初二两个年级进行选秀,将一些有发展前途的新人召进球队训练,为来年的“市青少年足球赛”做准备。当时校足球队的教练姓邱,我们都叫他邱SIR,刚从广州体院本科毕业,是我们县城的唯一一个足球科班出身的业余球员。在我整个中学阶段,邱SIR和毛主席一样都是我的偶像,他们形象伟岸,高高在上,供我景仰。

偶像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会犯错误。要不然,偶像就不是偶像,是神了。邱SIR这辈子犯下的错误是让“大口”给他提供选秀大名单,此举只能用“董事长”的“丧心病狂,令人发指”来形容。这么一来,平常和“大口”玩得好的班级和学生,包括他的家丁们都得到了选秀的机会,而我们重点班,平常努力学习,老师心目中的将来国家栋梁的希望班级,居然没有一个人可以进入校足球队的大名单,而我,自然也无缘海选。

这是我足球生涯的第一个挫折。
我们班几个好波之人都憋了一口气,我们要证明给别人看,即使进不了校队,照样可以踢好球。为了争这口气,我们每天中午吃饭后,下午放学后,背起书包就去球场努力地练球;为了争这口气,我们都变成了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小小男子汉。而弱小的我们几乎都占不到足球场,但我们很快开辟了很多能踢球的地方,或者学校前面准备起教学楼的空地,或者学校后面一块不规则的草地,用书包或者自行车摆好球门,照样踢得不亦乐乎。踢球的快乐无法用其他东西替代,我们在球场成长,我们在球场欢笑,我们是幸福的小足球运动员。

半年后,在校足球比赛当中,我们3:1干净利落淘汰了“大口”领衔的球队,成功报仇的豪情真是荡气回肠,至今难忘。而我因为在比赛中表现出色,被体育老师直接推荐到校队。

等我正式加入校队的时候,离“市青少年足球赛”开始的日子只剩下一个月。“大口”在球队里仍然对我处处刁难:换了热身赛地址不告诉我,调整了训练时间不告诉我,捡球捡器材的活都安排给我。多年以后,金志杨在深圳痛心疾首说出“球霸”两字,让我在电视机前听得热泪盈眶。

但此时的我,还完全沉浸在成为校足球队员的幸福中,对这些歧视无所谓。比赛前发球服,坐上队长位置的“大口”故意发给我一件没有号码的球服,我依然毫无怨言。

第一场比赛开始前双方球员排队进场,裁判一眼发现了我的球服背后的空白,连忙跑过来问我几号?
“零号!”我大声回答。
场外的观众和双方的球员顿时笑了起来。
就这样,在一阵哄笑声中,我穿着人生的第一件球服,一件用红色粉笔写着大大“0”号的球服,踏上了绿茵场,我的足球生涯就此铺开。

后来为了纪念这次校队经历,我在球服后面印了个“0”号。因为怕妈妈发现,不敢把球服拿回家,在同学家放了整整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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