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结情人

　　香港美女作家李碧华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名字叫《从来许仙胜白蛇》。许仙与
白蛇，可以说是中国土产的爱情故事。古往今来，凡是牵扯到爱情，一个永恒的主
题就是“人兽恋”，西方是“美女与野兽”，东方是“帅哥配妖精”。按照生物进
化理论，人和兽属于不同的进化梯队，有着阶级差别，人要比野兽高一个等级，见
过人玩鹰，没见过鹰玩人，即使在爱情中也不例外。

　　西方的“美女配野兽”，一般套路是美女落难，野兽救美，美女以身相许——
最新案例是动画片《史莱克》。在这一类的故事中，美女虽然依旧扮演弱者的角色，
但是占了一个“美”字，与对手的“野兽”而且强壮算是扯平，女性超然的高贵地
位没有改变，由于平等，因而长久并且结局美满。而在东方，帅哥配妖精，正好颠
倒了个，妖精美女地位下降，屈尊求欢，帅哥书生好像宝贝疙瘩似的，半推半就甚
至将就。东方一向讲究“举案齐眉”的典故，主人公是梁鸿与孟光，梁鸿是国家的
财政大臣，孟光却是奇丑无比的糟糠之妻，在这所谓的和平共处的背后，实际上隐
藏着男女双方的地位差别。由于差别，因而短暂，中国的“帅哥配妖精”大多以悲
剧收场。

　　李碧华笔下的许仙与白蛇，自然和这一套男女尊卑的符号分析无关，因为她不
是一个女权主义者，而是一个享乐主义者。怀抱享乐主义的人，心中总是潜藏着忧
伤，总有一种力量能够让他们热泪盈眶——根据光学原理，眼泪的凝聚作用类似于
凸透镜，仿佛在眼睛上加带了一副聚焦不准的放大镜，能够看到一些似真似幻的幕
后。“从来许仙胜白蛇”这句话，说的就是许仙与白蛇的爱情故事幕后隐藏着的一
个真理：动情的谦卑。

　　许仙与白蛇，毕竟是五百年前的老土爱情了。现今的中国爱情之经典，中学为
体西学为用（中西体用的区别表现在结局性质的颠倒上），最佳版本便是《大话西
游》，前半部分是“帅哥配妖精”（至尊宝和白晶晶，喜剧），后半部分是“美女
与野兽”（孙悟空和紫霞，悲剧）。悲剧的目的是高尚，喜剧的手段是下流。通常
的爱情和下流绝缘，自然而然只能选择悲剧。然而，对于普通人来说，成为神仙需
要苦练，成为妖精基因不全，那该怎么办？

　　“我偷不来蟠桃，也不会驾着七彩祥云来接你，在这个平庸的时代，我只想做
一个八戒情人。”

　　这是漫画书《八戒情人》里的一句话，画面就是书的封面，一个粉红色的肥硕
屁股宛若一颗萌动的春心，一个小猪头在屁股后面东张西望含情脉脉。在《西游记》
里，孙猴子是风头最健的角色，众望所归地成为女人怀春的目的地（女性最爱风头
健，即使连名字都不放过，譬如偶像谢霆锋和郑伊健）；猪八戒是最可爱的角色（
可爱不是必须爱，可爱角色一般没人爱），不仅好色，而且丑。好色不是缺点（男
人不好色，就不会发现女人美在何处），丑也不是问题，更主要的在于，他没有强
健到让女人产生幻想的程度。女人没有幻想，就像天空和大地没有颜色，臭豆腐没
有味道。

　　为了幻想，女人患上了强迫症，强迫自己的情人去做孙猴子，做不了孙猴子，
只能够退而求其次，希望对坐上仅次于孙猴子的第二把交椅——猪八戒。上面那段
话，与其说是一个恋爱中的男人的心愿，不如说是他的惟一选择。任何一个有理智
的男人，都明白猪以及与猪有关的东西在生物链中的位置，如果在孙猴子和猪八戒
之外，能够有着第三条路存在，可以保证，百分百的男人会选择沙和尚，因为他好
歹还有个人样。然而，“从来许仙胜白蛇”，既然你已经动情，就意味着你失了先
手，就别无选择，安心做一只快乐猪（好听点就是八戒情人），然后寄希望于你的
对手是个慈祥的人，偶尔放你一腿，陪你吃一顿“东坡肘子”。

　　上面那句话里有个限定词组，“在这个平庸的年代”，这是那个做猪的男人的
自尊惟一能够表现的地方了，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一个借口，爱情不关时代。“
八戒情人”，写白了就是“巴结情人”，那句话就变成：“我偷不到你的心，满足
不了你的幻想，在这个爱情角力中，我能做的只是巴结情人，巴结而且快乐着。”

　　《八戒情人》，杨梅红、庙前小赵著，广东人民出版社2002年1月版，21.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