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藏南行记(五)
-怒江·废城


六库是我到怒江的第一站。我的怒江印象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到六库的第二天,就下起了雨。没有了吓人的太阳,六库温柔了很多。
早早地起床,找出租车,打算好好地看看怒江,写写怒江。
由于是下雨,大多数的出租车拒绝了我沿江而上的要求,一个刚刚从四川过来不久的师傅答应了我。
顺江而上,我能看见的一座又一座的山川和奔腾不止的怒江。汽车在雨中行驶了近半个小时,遇到一户住在路边的人家。我让司机把车停下,我走下车来。这是一户6口之家,一个30多岁的中年汉子手持斧头站在房子前,年迈的父母正在堆柴禾,媳妇站在门口羞涩地看着我,一对可爱的孩子则是紧紧地抱住母亲的腿,面对陌生人,有些不知所措。
我走过去,把手里大把的大白兔奶糖递给孩子们。中年男子走过来,用生硬的汉语问:“你从哪里来?”
一段时间以后,大家熟悉了很多,小孩子也开始和我打闹,甚至偷偷地打开我的摄影包。媳妇笑着拉开了孩子,中年男子则是热情地把我自己卷的烟递给我。我们在雨中坐着,他用生硬的汉语向我了解外面的世界,他说:我要把孩子送到外面去上学……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他拉我转身回到他的屋子里。进门后我可以仔细地观察这个房子。房子纯粹是木板建成的,透国墙壁木板逢,能看见外面奔腾的怒江。屋子里面除了三角炉架之外,再也见不到什么象样的家具,一些破碎的棉絮堆在墙角,他说,那是被子。
他转身从墙角拿出自己酿的酒,他对着瓶子大喝一口,递给我,我也大喝一口,然后我落泪了。

离开这户人家,我继续前行。雨中的怒江是别样的风景,大雨把这里的所有都笼罩了,到处都是雾蒙蒙的。又开了半小时后,司机停下,怎么也不向前走了。我走下车,司机师傅也跟着下来。我们在玉米地边坐下,他递给我一只烟。我们向远处看,看那些贴在山坡上的一片片田。在我入神时,司机师傅指着远处白色的线条说,看,泥石流!

那就是泥石流?一条白色的细长的带子,在雨雾中流动。

远处传来哭声。我转身向前看,一行人渐渐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一对老夫妇被几个人搀着,悲痛欲绝。他们的女儿某大学的研究生,暑假来怒江玩,4天前露宿怒江边上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泥石流正好从她的帐篷经过。这场泥石流把帐篷和她一起卷到了奔腾咆哮的怒江,夺去了她的生命。
两位老人好象是哭干了眼泪。深陷的眼睛里面透露出无限的悲哀。这样的眼神让人害怕。我看着,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我自己心里也开始害怕,担心起来。这一幕严重地刺激了我,当天的夜里,我几乎未能入睡: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两位老人悲痛的眼神,耳边总能听见泥石流滑下的轰轰声。

返回的路上,我们看到雨中的怒江格外地暴躁,湍急的水流在江面上形成一个又一个漩涡,怒江的两岸则是已经看不到顶的高山。现在的怒江的沿途布满了推土机和吊车,另外一些不知名的机器也在轰轰地响着。据司机介绍,现在怒江在搞开发,很多地方正在修建水电站。
听到这个话题,我心里一惊,连忙问到:“怒江十三级水电站不是叫停了吗?”“那个临时是停了,但是一些小的却如雨后春笋般长了起来,现在怒江州大大小小的水电站有20多个,大多数都是去年和今年修建起来的。”
听到这些,不禁有些痛心。在我伤心之时,远处一个背着柴禾的老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大筐的柴禾在她后背上,她头顶筐子的带子,在雨中蹒跚地走着。我想和她说话,但是到底想说什么,我不知道。
我叫停出租车,站在车前,眼看着她慢慢地经过,张大了的嘴巴,不知道想表达什么。路边的小池塘里的光着屁股的孩子们冲着我直笑,他们的笑容感染了我,我拿起相机,对准他们,他们笑的更开心了。

在快到六库路过一处温泉宾馆时,司机说,以前这里是傈僳族“澡堂会”的地方。每年春节过后,傈僳族的人们就会不分男女老少,全部在这里裸浴,但是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宾馆。澡堂会的日子里,这里看到的不再是傈僳族纯洁的传统裸浴,而是多见一些身着泳装、扭扭捏捏的城里人。我们下车,在看了这一处已经不再纯洁的温泉后,发现宾馆的墙壁上写着:温泉宾馆旅游度假村,欢迎前来体验民族风情。

六库不是我喜欢的。看完怒江后,我决定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尽早离开。在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后,说好早就应该赶到的朋友依旧没来。我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游走,在向阳桥上和卖水果的大叔神侃,在小吃铺和做包子的大妈讲山外面的人们……

27日早晨,我终于离开,奔向知子罗。
知子罗,一个废弃已久的“城市”,位于怒江东岸碧罗雪山山腰。她始建于上个世纪初叶,后来发展成为碧江县城、怒江州府,辐射影响了大半个世纪的怒江。上个世纪80年代,由于水土流失严重,专家论证知子罗有被泥石流淹没的危险,于是碧江县建制被撤,整个县城搬走了。如今的知子罗,曾经的街道楼房依旧,只是住客已经只有零星的从深山里下来的山民了。
知子罗,一个真正的废城,一个自然和人类开的玩笑。

半天的颠簸,到达匹河。四处寻找可以租用的车辆。问了多个农用车,他们一听说我要去知子罗,有的当场就拒绝了。在一个路口,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接待了我,他答应我,可以带我前往。

小小的农用车在崎岖的山道上行驶,司机师傅和路边的人们热情地打招呼,原来这里的人们他都认识。遇到一些上山的人,他主动邀请他们上车。他问:“我捎他们一段行吗?”我笑了,点头。

近2个小时的车程,到一崖边停下时,怒江已在脚下很深的地方时隐时现了。两列青色的高山紧紧夹住江流,310公里的大峡谷气势磅礴,尽收眼底。回身再行,赫然扑面的是一片墓地,在半坡间参差林立。迷雾骤起,把个山风弄得鬼气森森。在这座山的顶上,就是著名的废城———知子罗。

1986年12月25日,这座刚刚在山坡上盖起一幢幢新楼的县城宣布被撤消了。原因是据地质部门专家分析鉴定,该地区可能发生大面积滑坡。于是,“碧江县”这个地名便从中国的地图上永远地消失了。

人去城空,墓地更是一片荒芜,只等某日山崩地陷,彻底抹平一段历史。

转眼十多年过去,废城岿然不动。预言中的灾难迟迟不肯兑现,成了悬念,就像刽子手的刀高高举起却总不落下。

废城本身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想象的废城,断垣残壁,荒草离离,白天鸦鸣兔窜,夜晚幽灵游荡。事实竟然并非如此。进入“废城”,我们感觉跟进入其他的县城似乎没有太大差别。水泥的街道上走着人,停着车;路边堆满木料,房子里住着人家;有些房屋的地基上,种植着一些菜;还有放牛的,慢吞吞把牛赶到一幢楼房。

在现任村委会主任黄利新的带领下,我们很快就转完了这座城,县委大院住进了十多户人家,县委职工宿舍楼的一楼变成了猪圈,县长大人的宅院进驻了牛群,武装部长的办公室传出猪的叫声,而传达室门口,有一位农妇在奋力劈柴……房子的外观大致还可以,但细看就不行了:门窗凋敝,玻璃大多已破碎,墙壁被烟熏得漆黑,荒草长满石级。

这里的新住客都是附近农村(主要是下村、大岩房和达罗三个村子)里的农民。问他们是怎么搬进来的,回答很简单:“这么一大片地方没人住,就搬进来了。”“这里不是可能会被泥石流冲掉吗?”“都说有泥石流,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一位中年人说,“在怒江,哪里的山坡是平稳的?我们原先住的山坡比这还陡,拔个包谷秆用力不当就会摔下崖子呢。这儿有现成的房子,现成的地,有水和电,如果是在老家,下个世纪也发展不到这一步,还有何求呢!”这话直率得残酷,我一时竟无话对答。

村子里最新的建筑就是在村东头的基督教堂。据村委主任黄利新说,这座教堂是最近两年才建好的,因为村子里面基本上全是信仰基督教的人。

转完废城已经是夕阳西下,我们抓紧找车离开废城。在知子罗的下面,我们见到了怒江流域最大的基督教堂———老姆登教堂。司机师傅帮忙找来了现任执事兰宝先生。他说,这是怒江流域最大的教堂,这是他们一手建起来的。村民把手头的积蓄都拿了出来,于是就有了这教堂。

兰宝带我走进教堂。空旷的教堂,干净的很,空气中飘荡着异样才纯洁。我为这样的纯洁感动,为这样的力量感动。我打开书包,发疯一样地找钱,然后虔诚地递上。兰宝握我的手,一手扶顶:“主会保佑你的,孩子!”

(PS:废城是我最大的遗憾。在这里,我的数码相机的SD卡毁坏,一张图片都没留下;在这里的胶卷也掉了一个,剩下的只有3张。废城,永远的心痛。)


滇西藏南行记(四) -去六库的路和六库的桥
滇西藏南行记(三) -我所知道的大理
滇西藏南行记(二) -从烟台到丽江
滇西藏南行记(一) -写在前面
一路走来一路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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