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九
雨很大 伞很薄
多年以后，当武则天回忆起李治在世时，她作为一名众臣拥戴的皇后，
享受着空前绝后的光荣与支持，不禁怀疑，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把自己
推到前台来。假如她不是那么长寿，她情愿一辈子在男人面前扮小鸟
。她活得实在太久了，在这么久的时间里都扮可怜的寡妇样，实在有
点无聊，所以她打算扮一扮皇帝。扮皇帝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比做
皇后累多了，虽然她做的工作并不比做皇后时多。
她曾经怀着最诚挚的感情希望她的皇帝万寿无疆。真的，还有谁比她
更真诚呢？世界上最需要皇帝长寿的人只有皇后，这是一个公理，除
非法律规定，皇位的法定继承人是皇后。可惜，大唐的法律里明文规
定皇太子才是皇位的法定继承人，所以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人最希望
父亲尽快死掉，那就是皇太子。法律到底对皇后有益还是有害，武则
天终其一生也没有想明白。法律令她轻易地除去了那些心有不轨的皇
子皇孙，法律同时也令她在称帝时大费周章，法律还使她成为皇子皇
孙们复辟的靶子。皇帝在就好了，皇帝是一把薄薄的大伞，看起来很
薄，但是对付狂风暴雨很管用，并且，拿伞的人还是皇后嘛。
用大话迷式的语言来调侃武则天此时心境，应该是“曾经有一份皇后
的位置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做皇帝的时候才开始后悔，人
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武则天的后悔中大概也含着调侃的味道
。
武则天一直试图说服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做皇帝的就是自
己，可是人们总是推着她往皇帝的方向努力。比方说，她并不想废掉
中宗，可是中宗实在太不争气了，对朝政大纲一窍不通，时常被那些
居心叵测的大臣牵着鼻子走，并且，企图反对他的母亲；她也不想杀
掉亲生儿子，可是，当亲生儿子们集体谋反叛逆的时候，你还能怎么
样呢；她最不想做的就是改朝换代，但是她一天不改朝换代，就势必
要做一天的寡妇。唉，不要逼我。

之十
宝贝对不起
中国宝贝在武则天中止，诸位千万不要误会，以为在子非鱼心里，武
则天以下就没有宝贝了。其实中国的宝贝太多了，男宝贝，女宝贝，
只要是活得有性格的都是宝贝。只不过我现在暂时缺乏一种和宝贝们
一起欢乐的心态，所以就停一停，等找到感觉了再说。
做宝贝真是一种十足的现代心态，古代人是不爱做宝贝的，比如说以
前你夸一个人“活宝”，他会跳起来，以为你在骂他；现在你若是夸
一个人是老实人，他就会有点脸上挂不住，以为你说他没用。
自从现代人发现了宝贝这个词以后，世界变得明快起来。有一次一个
电视里放一个综艺节目，几对男女被要求说出爱人的昵称，大家竟然
齐齐说是“宝宝”。所谓“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
各的不幸”，甚是甚是。
有一家新晋的体育报纸《南方体育》，曾经有一个版叫“足球宝贝”
，他们有一个狂热的愿望是请中国最宝贝的几个美女作家来写足球，
不管她们懂不懂足球，只要是美女而且作家就行了。这件事可以看出
，足球没什么了不起，写作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有宝贝才是最了不起
的。
2000年的宝贝风起云涌，到处都在传颂着青春玉女们的消息。美国的
2000公告牌音乐榜，成了男女宝贝们的天下，什么“迪克西小鸡”、
“布兰妮”，一堆新鲜得你还来不及熟悉的名字，这就是我们面临的
新陈代谢越来越快的现代生活。所以我的宝贝也该换一种心情了。希
望将来有机会，再给大家接着写“中国宝贝”。
还是把武则天说完吧。武则天在最后一刻放弃了对女性中国的彻底改
造，她没有颁布法令重新规定中国的王室继承制度，她把中国的历史
重新交回给了她的儿子。这里面当然有狄仁杰对她进行了“无人尚飨
”的恐吓的作用，另一方面还有一个自私的原因：中国只有一个女皇
，不是更容易被人记住吗？看看英国就知道了，世人都知道伊莉莎白
女皇，但是谁能说出来英国第一个女皇的名字呢？
武则天的自私也是一种宝贝的自私，谁让中国的政治哲学太滞后呢，
怪不得女人天生的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