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01年的2月14日，一个叫情人节的日子。在这个日子里，除
了干点摧残玫瑰花的坏事，你也许应该陪她去干点别的。假如你打算娶
她，看《夏日的么么茶》比较返朴归真一点，你还应该对她唱一首《K
歌之王》，她如果有意，会答你一首《少女的祈祷》。然而这个时代毕
竟不流行婚姻了，剩下的一点稀有的婚姻还在闹婚外情，所以假如你不
打算娶她，送她一张《花样年华》的原声大碟是最好的礼物，你可以把
你所有阴暗的秘密对着这张碟片中间的小洞说出来，然后全身而退，而
她还日日痴痴地等。在21世纪的第一个情人节里，情感的时尚除了《花
样年华》以外，还有《卧虎藏龙》。假如你有一个暗恋的对象，何不约
她到你家欣赏新购的DVD版《卧虎藏龙》呢？在欣赏的同时，你不妨表
示，你更欣赏玉娇龙和罗小虎这一对恣肆的爱情……
　　好吧，用不着我多罗嗦，其实你们早就想好该怎么过这个情人节了
。在过去的这个世纪里，如果我们并没有学会表演和唱歌的话，我们至
少从电影和音乐里学到了不少表达爱情的方法。

1901年
　　电影在中国尚处于史前。你没有办法请她看电影，戏班子里又太吵
，还是走钱钟书借书还书的老路吧。老是老套一点，不过很管用。她大
概正对《巴黎茶花女轶事》爱不释手，你假装对这本书很感兴趣，借去
一观（天知道这本书你看了多少遍几可倒背如流），一来二去就有话可
谈了。

1911年
　　你依然提不起去电影院的兴趣，那里只是戏院的翻版，像《定军山
》这样的戏曲电影当然不适合恋爱中的你。好在革命了，你的爱人进了
学堂，在电影发明之前，那里是爱情发源的地方。　　

1921年
　　你应该正在苦恼，你的女朋友慢慢迷上了上海，那个有电影的地方
。在那个中国电影的发源地，每个月都有新的电影公司成立，它们就像
少女的吸铁石，把你的爱人从身边夺走。你实在不明白，像《红粉骷髅
》、《海誓》这样无聊的东西怎么就能让她的眼中产生梦幻的色彩呢？
　　
1931年
　　你终于明白，必须正视这个现实，你的女朋友要走了，在看过《歌
女红牡丹》的那个晚上。她说她想了很久了，以前她比较犹豫，因为电
影不能发声，自己一代美女像个哑巴似的出现在银幕上可有点惨不忍睹
，但是现在不用做哑巴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好吧，你说，我会去
看你演的电影的。
　　你习惯于待在电影院里追忆那个纯洁的女孩。慢慢地你发现你已经
离不开电影，你在银幕上看到了你一辈子也没见过的美女，你看到了阮
玲玉、黎莉莉、王人美……这世上美女可真多啊，感谢电影。
　　不过，你的心理是不是出了点问题？你过分喜欢恐怖片大师徐维邦
的电影了。《夜半歌声》你整整看了五遍，《麻疯女》、《秋海棠》你
也一部不拉。噢，你有了新的情人，你每晚带着她去体验恐怖的滋味，
你希望她的小手紧紧抓住你不敢放。

1941年
　　爱情成熟了。那个情人节，你和她谈论的主要话题是《乱世佳人》
和《倾城之恋》，在这个话题的缝隙中，你隐约听到收音机里周璇正唱
着《月圆花好》、《花样年华》、《四季歌》，而《义勇军进行曲》则
在新闻播报的间隙里热闹地响着。

1951年
　　终于结束了巅沛流离的生活，可以回到自己熟悉的城市里，坐在一
家似曾相识的电影院里，看一看费穆的《小城之春》。幸福就是一座和
平的电影院呀。你叹息道。窗外，飘过“解放区的天……”，单纯好啊
，明亮好啊，虽然你心里偶尔也滚过《欲望号街车》。　　

1961年
　　街上天天在放《刘三姐》，这种格调跟你以前的爱好有点距离，不
过，挺过瘾的，听听山歌，和太太两个人开开心心地计划一下桂林之旅
，偶尔对太太来一个“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有树缠藤，青藤若是不
缠树啊，空过一春又一春”的调调，她这个小知识分子也蛮享受的。每
期必看的《大众电影》在搞一个“百花奖”，这真是件大事呢。你斟酌
了好久，把庄严的一票投给了黄婉秋，她的歌还真有点周璇的甜味啊，
只不过周璇是城里的小井，黄婉秋像山中的小溪。电影眼见得繁荣了起
来，《阿诗玛》更好啊，还有《冰山上的来客》，那音乐，不同凡响。

1971年
　　很久没看到什么新片子了，刘三姐、阿诗玛一个个被打倒了。你不
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会样板戏的。这个年代做事要做对，用样板戏对话
总没有错，称爱人红卫兵小将是时髦，送她一本红宝书可得搞清“风雷
激”“云水怒”。听说香港人在玩李小龙，见人就打，那也挺过瘾；台
湾人就差点儿，全民都在“穷摇”，那是一种什么运动呀？

1981年
　　你躲在宿舍里看一本脏脏的小书，陈家洛、香香公主、霍青桐……
搅得你心里一片天昏地暗，这是你不懂的新世界，明天，你打算告诉她
。在接下来的几个情人节里，你还得陪她看《孔雀公主》、《快乐的单
身汉》，李秀明和龚雪可是这个时代的新偶像。但是《射雕英雄传》会
彻底改变她的口味的，你喜欢那个传说中会使性子的小姑娘。你还会嬉
皮笑脸地给她唱一首街头小痞子爱唱的《小秘密》，她虽然很害羞，但
是其实挺高兴。

1991年
　　你非常后悔带她看了《沉默的羔羊》。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她对
心理学的老师发生了浓厚的兴趣。还好你很快就用《神雕侠侣》给她解
了毒，你的方法是以毒攻毒，用我中华的情花奇毒，攻彼西洋的羔羊之
毒。看来你得赶快娶她了，免得她总是尝试那些地下乐队式的感情，况
且，不娶她怎么体会婚外恋呢？婚外恋挺时髦吧？从《廊桥遗梦》到《
花样年华》，这个世纪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