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力对我来说是一个问题。我总是不能够确知它什么时候运
行良好,什么时候发生运转故障。
小时候记住的很多东西都是无根无据无来由的。小学课文里有
一篇《落花生》,非常喜欢,但是也就是喜欢而已,因为小学课文
一般不署名,并不知道是谁写的,这篇好文章因此真的成了落花生
,散落在我心中那一片杂草丛生的记忆园地里,相伴它的,是八角
楼的灯光、邓妈妈的针线以及周总理和清洁工的故事。这件事一直
折磨我,直到有一天,我不经意地夸一个朋友的文章有《落花生》
的味道,他的狂喜令我惊讶:真的吗?你是说我有许地山之风?才
在不经意间知道了《落花生》的作者是许地山,这颗花生于是有了
归宿,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当然,知道了以后,就有点遗憾,因
为许地山这个名字,我仅仅是知道而已,并不知道他竟和我心头的
一个至爱联系在一起。
有时候我也会想像八角楼的灯光、邓妈妈的针线以及周总理和
清洁工的故事都有着什么样的作者,这些作者现在会怎么样呢?我
的想像仅限于一种有趣的猜测,一种对于时髦话语作者的立场以及
出发点的猜测,我对他们的生存状态比较感兴趣,我有一种直觉,
这些人里说不定也有我熟悉的名字,与这些名字相遇应该是比较尴
尬的事,就好像你的朋友昨天在会上玩煽情,口若悬河地说一些冠
冕堂皇的时髦话语,私底下见面,不免大家都有点脸红。但是脸红
之余,心里还是很高兴看到了你的朋友和这个时代之间一种微妙的
对应关系。
基于此,我建议我们在成人游戏设计一流的《城市画报》上做
一个小朋友和成人可以同乐的成人游戏:把所有小学课文的作者找
出来,站成一排,再把所有课文的标题列出来,站成一排,然后大
家一起来猜谁和谁之间应该连上线。连线游戏是寻找社会脉络的一
个捷径,在没有连线之前,这个社会是一种秩序井然的平板模样,
连了线以后,平板的模样立刻变成了纷纷扰扰的立方的活体,趣味
因此产生。我想,这个游戏对于净化语文课本是一件有意义的大事
,不能草率为之,为了对作者以示公正,必须按照立法的程序,在
新的课本印刷之前,告知课文作者有这么一个游戏,令他知道进课
本的代价,或者主动要求语委撤掉也未可知。不过也很难说,这样
撕开面子的游戏,并不是所有语文课文的作者都能明白的,他们也
许会以为这是一个智力游戏,从而更加争先恐后地挤进课本。能够
进智力游戏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不久前,我的笔名荣幸地进入
了《南方体育》的“老强填字”,虽然遭人奚落,我还是暗自得意
了很久,由此可以想见《城市画报》上的高雅游戏会令那些本该羞
愧的人多么得意。我因此又想到,在做这个游戏之前,我们必须普
及一下游戏知识,让更多的人了解智力游戏和成人游戏的不同。在
我看来,所谓的智力游戏,就是你本该知道许地山,但是你可能并
不知道,就好像我,因此需要加强教育;而所谓的成人游戏,就是
你本不该知道或联想一些事情,但是你偏偏知道并联想了,于是产
生了普及和推广的念头。
和那些可以进入成人游戏的人物相比,许地山显然是一种时髦
话语之外的地下状态的存在。我有点明白,我的记忆力为什么忽而
运行良好,忽而运转不灵了,因为我需要接受的记忆总是那么缠杂
不清,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记住它们,也不知道怎样忘记它们,我
的肚子里,是一地凌乱的落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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