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看一个台湾人写柳如是，提到陈寅恪写《柳如是别传》，竟然写了八十万字，着实令我吃了
一大惊。如果他的资料没有错误的话，八十万字印成书得有上千页码吧。《柳如是别传》的大名我是听
说过的，只是买不到原书，非常遗憾；在网上也下载过来翻看，只是不知道原来有这么长，我对陈寅恪
的景仰顿时增加了一个太平洋的容量。试想小小一个柳如是，平生著述大概也不过十数万或数十万字
吧，她一生的流水帐若按孔丘的春秋笔法来写，大概500字以内可以搞定，因为事涉男女，皆需隐去，
所留必然不多；若按司马光的编年体来写，也不可能超过一万字；用司马迁的浪漫主义笔法大概可以给
她两三万字的篇幅；钱谦益或陈子龙若按当今盛行之娱乐体写《我和柳如是，不得不说的故事》，应该
可以写到三十万字……八十万字，现在只有用高阳先生或者二月河先生写宫廷政治畅销小说的热情才能
写出来了。
　　陈寅恪先生为一个明末清初小女人写的史论能花如此大量的笔墨，真是太过令人汗颜了。当然我的
感觉是汗颜，说不定现在更多的人会觉得不解：为什么花那么多时间为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女人的生平
辩护？即如我，算是一个计较历史真实的人，你若让我放下目前的娱乐编辑的工作，专心去研究自己喜
欢的一些历史女性，我还得首先问问自己：研究历史能值几个钱？够让我体面地生活下去吗？不敢作
答，于是继续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花在做好莱坞的二道宣传贩子上。我这个二道贩子的工作，说好听
点，是替别人的历史编织美丽的花边，说难听点，就是替别人包包子。中国古代有个笑话，讽刺人家包
的包子皮太厚馅太少，说啃了三天三夜，才啃出一个碑来，碑上写明“离陷还有二里”，我现在做的，
大概就是包子皮工程吧。
　　好莱坞真的是个大包子。如果说这个世界真有一个中心的话，我相信那一定不是太阳，不是地球，
不是中国，也不是美国，它应该是好莱坞，整个世界都在围着好莱坞转。好莱坞现在整天闹独立，想成
立好莱坞市，请毕彼特先生做他们的市长，其实好莱坞真的太小瞧自己了，他们应该申请把美利坚合众
国改名好莱坞合众国才更加恰当。美国的汉堡包不好吃，炸鸡翅太油腻，可乐里又有不明物质，想来想
去只有好莱坞才是世界人民共同爱好的精神食粮。
　　任何东西都只有在形成了工业体制以后才能臻于成熟和完美，因为只有完美的工业体制才能把个性
和创新变得可以流水化生产。好莱坞代表着工业化的极致，因为最个性化的艺术创作在那里都可以通过
技术性的社会协作批量生产，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工业化办不成的呢？以前人常说一句豪言壮语：金钱
可以买来任何东西，但是买不来爱情。我看在好莱坞这里，用金钱堆出来的爱情故事譬如《泰坦尼克
号》比哪里的爱情故事都要美好。每思及此，不由得悲从中来，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摆脱包子皮工程
的势力范围。其实我的私心里，倒并不是想摆脱包子皮的工程，做新闻总是要包包子的，不想包包子只
好换一个行业了；只是想假如包包子的话，也得包自家的包子，不能老替美国人包包子呀。陈果的新片
叫做《香港有个好莱坞》，我希望中国也有个好莱坞，不断地给我们提供一些新鲜的馅，把我们包子皮
的工程快乐地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