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文化里流传纳思雷丁的故事,有一个著名的笑话。
说有一天纳思雷丁和别人一起去摘果子,合乎逻辑的做法
是把自己摘下来的果子而且仅仅是自己摘下来的果子放在
自己的且仅仅是自己的篮子里。但是纳思雷丁不,他把别
人篮子里的果子拿出来,放在自己的篮子里。他的这种做
法不合逻辑,当然让别人感到气愤,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纳思雷丁的回答很精采,我几乎要为此鼓掌,他说,我是
一个半疯的人。故事没有完,别人不能为这个回答感到满
意,虽然回答很精采,就继续问,那你为什么不把自己摘
的果子放到别人的篮子里呢,纳思雷丁的回答更加精采,
他说,如果那样作,我就是一个全疯的人,这下我不得不
鼓掌叫好。我为这个故事陷入了沉思,推导出了这个故事
的一个隐含前提,那就是纳思雷丁一定武力过人而且脑子
清楚,懂得自利。否则别人不会听他胡说八道,先把他暴
打一顿再说,他也一定不会去抢别人的果子,只会把自己
的果子送给别人,他这样很合乎他自己的逻辑,他既然这
样作了,就只有一个可能:他很厉害而且脑子正常。 去年六月份,杨小凯教授到北大演讲,谈中国的改革问题,
我有幸在座。他主要在讲中国政府现在的政策不好,不合
乎最优化的正确思路,要是他来搞就要继续开放搞活、破
除垄断等等。我对此不以为然,道理很简单,我就认为我
们的政府不是瞎弄,因为政府的目标函数不是总体基础的
最大化,而是政府作为利益集团的垄断租值,如果吴基传
同意向国外公司开放电信市场,那就是一种把自己的果子
往别人篮子里塞的全疯,这一点纳斯雷丁一定很同意。我
说这些是为了说明一个道理,逻辑与理性不是无立场的,
判断与量度都有标杆,关键的问题是有没有能力讲逻辑说
道理,玩自己的逻辑规定的游戏。杨小凯教授很有逻辑,
所以出了很多主意,但是武力不行,所以他很象那个跑上
去问纳思雷丁的人。法国的布迪厄写了一本书谈交流的自
由,他认为现在人的交流是不自由的,大家都在各说各的
话,谁也不理解谁。我认为这个问题是人与生俱来的根本
问题之一,话语的解读最重要的在于语言背后的立场,语
\言本身反倒象是皮上的毛。前些日子全世界都乱糟糟的,
主要是在反法轮功,据说国内的电视台弄了各种揭批法轮
功的电视节目,象《还珠格格》一样不停地放,喊各种口
号。新语丝的方舟子虽然身在美国,但是也热情地参与了
进来,写了大量文章攻击李洪志,以生物学家的身份批评
法轮功的不科学,但是后来新语丝被中国方面封掉了。对
此我不感到惊奇,同为反对,但不是一回事,立场不同呀。
方舟子反对的是迷信,因为他是生物学博士,但政府反对
的是群众组织,因为他们在执政。 我曾经是一个纯情少年,但是因为看了一些书,导致自己
丧失了天真,变得坏了起来。最早的一本是在上小学时看
的《诡辩与悖论》。书里说到语言的层次问题,比如说有
人说自己得了撒谎症,这句话是一个悖论,要解决这个问
题就必须说,这个陈述是高一层次的语意,这样就合乎逻
辑了。我看到这些也有了一个推论,话语的层次不仅在语
意向度上,而且要看是谁说的,要看说话的人的层次。有
一个笑话,说有一天,熊和兔子在森林里大便,熊问兔子:
“毛沾到大便上没关系吧?”兔子说:“当然没关系啦。”
于是熊就用兔子来擦屁股。这里就包涵了一个层次问题,
熊和兔子不是一个层次的,熊比较厉害,所以可以这样。
兔子的问题在于它把不同层次的语言弄混了。这件事情实
在不能怪熊,只能怪兔子是兔子不是熊,而且不懂语言层
次的道理。我从这里得到了一个启示:我的逻辑不要用到
比我厉害的人那里,因为我们不在一个层次上。我如果是
兔子,看见熊就要躲开,或者我去锻炼身体,每天都去打
沙袋,再或者我花钱雇佣一批打手。我丧失了天真之后产
生了一个直接的后果,听到有人告诉我人生的价值在于奉
献,我从来都会瞪他两眼,于是我没有当过三好生。 误炸期间,听说国内群情激愤,广大人民群众走上街头。
政府对人民表示了感谢和鼓励。钓鱼岛事件期间,我还在
上大学三年级,我的几个同学因为组织保钓活动几乎得了
处分。幸好他们都是有悟性的人,找到了好工作,过着幸
福的生活,他们说在那次活动中获得了一些经验,懂得了
一些道理,原话忘了,大意知道,就是我刚才说的兔子的
教训。如果五月份时我在国内,虽然我也很气愤,但是肯
定不会受号召上街,听到政府的鼓励也不会高兴,因为我
知道,这些东西超越了我的层次,我不想象义和团一样被
弄去擦屁股,所以连爱国都不敢乱提。后来我看了胡锦涛
讲话的电视录像,他说他代表党、政府、人民,于是我感
到庆幸,自己还算是识相的,我是人民,不是党和政府,
就象兔子不是熊,不懂这个就去和上一个层次上的党和政
府一起爱国就象老鼠嫁女一样搞笑,如果赵老爷邀请阿Q
参加革命,我就要劝阿Q千万别信。 方舟子去乱批法轮功
就属于搞错了层次这样一个问题。 前一段时间听到了关于留美经济学家徐滇庆教授的一些事
情。听说他向政府进言,建议政府主动跟美国强硬,如果
正常贸易关系中断,中国损失1000万个就业机会,美国是
几万个,但是中国政府不怕,美国政府却要下台,中国就
赢了,于是完全应该强硬。这是一个基于对策论的判断,
非常客观、正确。不可以说美国政府的对手中国政府非理
性,因为它们的效用函数不一样,就象东方不败和高衙内
虽然都是坏蛋,但是坏的路子不一样。我比较佩服的是徐
教授,他的话换了我一定说不出。 今天我也听见有人说,
大面积的下岗没什么,我也很佩服,这样的话我也说不出。 今年的春节晚会上,赵本山在小品里说了一句话“一场大
水也没啥”,很有乐观主义精神,但是我觉得不对劲,道
理也很简单,不管是谁,只要这样说话,他自己的家肯定
没有被洪水泡过。我也不会这样说话,因为洪水伤害的是
我的同胞,我真的很害怕发大水,这样我就要捐款。旧版
《水浒》里,李逵的母亲被老虎吃掉后,把事情告诉了宋
江,书上写“宋江大笑”,宋江很积极向上,但是这只能
说明一个问题,老虎吃的不是他自己的父母。他这样说我
很不满,不仅仅我不满,连金圣叹也看不过眼,就改成了
“李逵大哭”,这样才符合水泊梁山的逻辑。和很多人一
样,我现在住在国外,象一只暂时逃掉的兔子,听说熊修
理我的同类,感到难过是正常的,而且只要我是兔子一天,
我就会悲伤一天。出于自私的目的,时刻提醒自己离熊远
一点,既然我是兔子,也就没有必要去学会熊的逻辑,而
且不想给熊瞎出主意帮忙整兔子,一来整起来我会感到不
愉快,二来这样整来整去,等到有一天所有的兔子都擦脏
了,难免不想办法抓我去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