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藏南行记(八)
-徒步·独龙江·文面女

我的向导是怒族人,姓彭。30多岁,很精神。
29日我离开和副乡长的房间的时候,他说,在这里,一般是没有钟表的,大家也没有时间概念,所以你不用按时早起。

我还是挂着和向导约好的时间。于是我按时起来。独龙江的清晨是美丽的,江水哗哗地淌着,上面的洁白的水雾,安静地飘着。

早晨7点,在洗脸回来的时候,看见房间前有一个人影,看着我,什么也不说。我走近,他问:“可以走了吗?”我知道,是他来了。

于是跑到小吃铺去拿包子,这是徒步独龙江的粮食。然后我拖出我的大背包,他接过来背上,说,我们可以走了。

天还没有完全亮,路上被雨水浸得湿湿的。离开房间不久,就要过江,唯一的道路是独木桥。
桥主要是由木板和铁丝做成,悬在江面上,有风的时候还岁风晃啊晃。向导上去,飞也般地离去了,而我,则是用脚试了又试。
雨后的吊桥格外地滑,我一脚踩空,顿时半个身子歪了下来。那时我实在不敢睁眼,但是头发明显地感觉到浪花的冲击,耳边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江水的咆哮声。当我再次爬上吊桥,据说我的脸已经吓得煞白。

走过独木桥后便是崎岖的山路。路上除了泥就是水,还有大量的牛和马的粪便。走不到半小时,路况没有丝毫好转,新的麻烦却出现了——这里遍地都是旱蚂蝗。没来过独龙江的人是见不到如此多的蚂蝗的。这种如细草叶般的蚂蝗一团团如蚂蚁般布满路面,路边的任何一片草叶上更是有数百只蚂蝗在爬动。只要一碰,就会有大量的蚂蝗爬上身来。

临走的时候我们都带了盐巴。我对蚂蝗充满恐慌,于是我早早地把衣服都扎紧,把露在外面的地方都洒满了盐巴。走着走着,向导停下来了,他拔开自己的袜子,看见蚂蝗已经有一半深入他的身体,而蚂蝗的肚子也鼓了起来。他赶紧抓出已经准备好的盐巴撒向全身,它们才一只只地脱落下来。即使这样,还是没能摆脱蚂蝗的痛咬,腿上和脚上爬了10多只蚂蝗,当把它们弄掉以后,鲜血瞬时流了出来。

老彭说,从这里到献九当,这一段蚂蝗比较集中,过了这一段就好了。说到这里,我补充一下我行进的路线情况,我是从孔当开始北上的,途经献九当,白利到达龙元。由于时间比较紧张,我只有一天的时间,到达龙元,我就停了下来。

再继续我的路程。这一路的景色的美丽的,很多地方美得让人窒息。老彭在我的前面走,我紧跟着,不敢有一丝懈怠。从孔当到献九当我们休息了多次,按我的想法是不应该这样的。过多的休息耽误了很多的时间,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的行程。从孔当到献九当我预计的时间是3个小时,结果走了将近4个小时。

到献九当的时候将近中午,我们在献九当小学里停下。
小学不是很大,但是很干净。大大的院子里面没有一个人,有的是一头猪和一条狗在打闹。猪和狗差不多大,都是黑黑的,像是亲兄弟似的在院子中玩耍。我还看见一只猫,它见我到来,爬到我的身上,它很瘦很瘦。

老彭走进一间屋子,问:“老李在吗?”屋子里面走出一个身高在160左右的中年人。他也很瘦,头发有些乱,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老彭告诉我,他是献九当村完小的李文洪老师,他也是独龙江乡最有学问的独龙族人。1977年毕业于昆明师范学院的他今年已经48岁了。“我执教27年,几乎教遍了独龙江的小学。”他说。
李老师在1977年毕业以后,就回乡来了。开始在迪政当小学,然后到孔目附中,后又到龙元小学、马库完小、熊当小学,现在到献九当完小已经7年了。“我教过的独龙江的孩子不少于1500人,成材的有,连昆明社科院的研究员都有我的学生。”谈到他教过的孩子时,他一脸禁不住的兴奋。但是说到独龙江教育的将来时,他却一脸的无奈,“孩子念不起书,好的老师不愿意到这里来,教学设备跟不上,怎么能发展起来?”

由于独龙江小学是免费的,所以小学的入学率还是比较高的。基本上孩子到年龄后都能入学。但是到4年级以后,孩子要到孔当念民族完小时,需要住宿,国家每月津贴的60元钱远远不够孩子用的,于是家庭情况不大好的人就会让孩子回家。“很多孩子都是在这个时候辍学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没有钱。”李老师说。

说到这件事的时候,李老师很心疼。“很多很优秀的孩子都辍学了,现在能到贡山念初中的孩子不多,能读得起高中的更是不多。”听到这些,记者要求见一些成绩优秀、家庭情况困难的孩子,希望能给他们一些资助,李老师无限惋惜地说:“孩子都没开学,他们的家都在大山深处,也不好找,等开学再说吧。”
“我快要退休了,我唯一的理想是让更多的孩子成材,看着一些辍学的孩子,真是心疼啊!”李老师不止一次地说。

在极其复杂的心情中结束我们的午餐,然后我们又上路了。

接下来的路更加泥泞,路上不见一个人影。一心走路的感觉也很好,可以什么都不想,只是想,怎么样我才能走的更远。

从献九当到白利大约2个小时的路程,上坡路有些多。走着走着又下起了小雨。
在路过白利村的小学的时候我不禁停下了脚步。在我进入独龙江之前,和书记就告诉我,一定要到这里来看看,“那是独龙江最破的学校,孩子在那里上学真是辛苦啊。”

小学坐落在山坡上,仅有的两间教室里面结满了蜘蛛网。这是我见过的最破烂的学校,屋顶漏雨让教室变成了水溏。“下雨的时候孩子都是打着伞上课。”老彭说。两年前,这里曾经有希望工程前来考察过,但是由于建校费用太高而放弃了。直到现在,独龙江还没有一所希望小学。“独龙江是没有希望的。”说到这个问题时,老彭苦笑着说。

“独龙江是没有希望的”,这句话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给我留下痛苦的回忆。在拍完照片后,我离开。几天后,当我离开独龙江的时候,我曾经答应和书记帮忙给这所小学想办法,但是很遗憾的是,我联系了好多人,一直没有结果。

白利小学离白利村还有一段路程。雨越下越大了,大雨中独龙江开始模糊了。
我们都在着急赶路的时候,看见一位老人正在山坡上劳作。老人穿着解放服,带着粗糙的冒牌NIKE帽子,拿着大大的刀子正在割草。

老彭眼睛好使,看见这是我们要找的文面女。老彭用独龙语叫她,她走上来。看着我们,她有些不好意思。随后她又要我们给她照相,因为她很清楚,这样能赚到钱。
在没进独龙江之前我就听说这里的规矩,拍文面女是要给钱的,一般是50元。老人眼神里有极强烈的让我们拍照片的欲望,这样的眼神让我难过。

实在不忍心,答应了。老人笑了,她说,这是她第一次拍片,以前别人的偶拍,她是不干的。由于她穿的极没有特色,老人说她要到白利村去找她的弟弟,那里有独龙毯,可以披上。

到了白利以后,我开始拍片。然后通过向导,和丁大妈聊了起来。随着谈话的深入,文面女的情况在我的眼渐渐清晰起来。

文面女,是独龙族的一种象征,被称为独龙族的活化石,目前独龙江存在的文面女只有62个。今天我们遇到的丁拉梅大妈,是为数不多的没被拍过的文面女。

丁大妈是白利村丁给小组人,今年60岁。曾经结过两次婚。她说:“7岁那年,一个女人来到我家,帮我洗净了面庞,让我仰面躺下,将我的头颅靠在她面前的木板上,她则用两只腿将我的身体夹稳。在她用树枝蘸锅烟水在我脸上描画将要文刺的图案时,我睁开眼看了看,面对端着盛了染文草汗木碗的阿妈,面对举着竹针和木槌的阿爸,我什么也不想,我知道大家都文面,我也得这样做。”

“她一手拿着竹针,对准我脸上的图案,一手用木槌不断敲击竹针,从上至下依照图案敲戳脸庞,在她用锅烟灰反复揉擦刺文时,脸上很疼,睁不开眼睛。大约过了8天我的脸面红肿好了之后,这个青蓝色图案就永远留在脸上。”
“没离开独龙江之前生活在文面中,我觉得是极其自然的事,但离开那样的环境以后,心里承受的感觉有些异样。”

对于那些80岁左右的文面女来说,接受文面既是从众、随祖宗的习惯也是因为要生存。20世纪50年代以前,独龙江上游地区曾属西藏察瓦龙土司管辖地区。他们命令独龙女要文面,不得留长发,要剪至耳部。此外,察瓦龙土司常将容貌姣好的女子掠到自己的领地为奴,为防其逃跑后便于判认,他们也将其脸部刺上花纹。这是一种解释。(参考资料来源于贡山县宣传部)

另外据独龙江乡党委和副书记介绍,独龙女人文面的理由多种多样,一种说法为文面是独龙族女性美化自己的行为,不文面者不漂亮;另一种说法是划分氏族、家族集团的重要标志。而龙元村的一位文面老妇则说:文面的人死后很好看,因为人死后血液停止流动,脸上所纹的图案非常明显。一个女子接受文面,即说明她将慢慢长成大人。

对独龙族文化作过深入研究的一位资深学者认为,独龙族文面之俗与独龙族早已消失的崇拜有某种联系,其根据是独龙族对人的灵魂的解释。认为人的亡魂“阿西”最终会变成各色的巴奎依(一种大而好看的蝴蝶),平时若有这种蝴蝶飞进家里,认为很不吉利。这种灵魂观念反映到文面上,即把整个脸庞看作似张开翅膀的蝴蝶:文面以眉心为准,鼻翼、鼻梁刺互相联结的小菱形长纹,然后以嘴为中心,从两侧鼻翼向两边展开去,经双颊汇合到下颌,组成小菱形纹的方圈,双眼以下的两颊空间,横刺点状花纹,下颌方圈内刺竖向条纹。独龙文面女持这一观点者居多。

20世纪60年代初,由于受周边民族的影响,独龙族妇女开始认为文面不美了,故逐渐放弃。现在只要遇见文面女子,她们大多或用围巾遮掩面部,或显出羞怯神情。

据说,离开白利,越往北走文面的女子越多,龙元就有很多个。据介绍,在靠近西藏的迪政当,文面女还多,其中年龄最大的已经80多岁,最年轻者也超过50岁。


滇西藏南行记(七) -独龙江,独龙江
滇西藏南行记(六) -贡山,最后的马帮
滇西藏南行记(五) -怒江·废城
滇西藏南行记(四) -去六库的路和六库的桥
滇西藏南行记(三) -我所知道的大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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