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读是一种时髦的传统 “误读”是一个文学理论上的名词,属于“接受美学”的概念范畴,翻译成普
通话,大概类似于“风马牛不相及”。举个例子,路人甲面对春暖花开的大海感叹:
“今天天气真好!”在路人乙耳朵里,这句话也许会变成:“今天我想吃草。” “误读”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个学术名词,当然不会仅仅局限在吃草这类形而下
的生理范围里。在形而上的范围里,历史和文学是最大的误读圈套制造者。比如中
学历史课本上记载的“王昭君和亲”,实际情况很简单,皇帝和邻居掐架输了,顺
手从小老婆里挑出一个比较丑的送给对手,算作“彩头”。而在历史学家和诗人笔
下,王昭君竟然扮演了一个深入敌后肩负重大历史使命的美艳弱女子角色——按照
传统的中国伦理,王昭君的确是一个弱女子,从中原到边塞,嫁了好几个老公,一
直没有逃脱做小老婆的命。但是,这只能说明她的命不好,和民族与历史无关。 在文学领域,近几百年来,最大的“误读”应该算是法国的萨德侯爵了。随着
中国的性教育逐渐普及,这个人也开始出现在与性有关的科普读物里。而在西方的
文学史和思想史上,这个人的大名显赫到不容回避的程度。十九世纪,法国的著名
理论家圣波夫将萨德和拜伦并列为浪漫主义的先驱、自由的象征;二十世纪,加缪
称赞他为“第一位绝对反叛的理论家”。一些吃饱了没事干的思想家,认为“他的
思想、语言和作品具有一种疯狂的革命性和颠覆性”。 前几年,中国曾经翻译出版了几本萨德的小说,由于国情不同,这些书做了一
定的删减和修饰。而国内对于萨德其人其事的介绍,还是失之间略。去年,好莱坞
拍了一部富丽堂皇、风光优美的电影,名字叫作《鹅毛笔》,男主人公就是萨德,
可惜电影的想象力太过夸张,把恶棍拍成了情圣。目前,关于国内出版的萨德最详
尽的传记,应该算是《萨德大传》了。这本厚达八百页的传记,详尽记录了萨德从
生到死的各种事迹,从中可以看出,这个人之所以被一次次时髦地“误读”,完全
因为他迎合了后世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某种“从罪恶中发现美”的怪癖。 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之所以喜欢萨德,除了他的肆无忌弹的小说之外,还因为他
的怪诞的理念:道德是一切受苦受难的根源。在知识分子圈以及部分受过一定知识
分子系统教育的人中间,反对是一个很时髦的词,为了获得名声和利益,为了保持
着特立独行高人一等,他们总是要反对一些什么。公鸡用双只脚走路,他们就提倡
金鸡独立。比较起来,金鸡独立对身体的强度要求比较大,而道德之类的传统,由
于其几千年的积淀,漏洞较多大而无当,在任何一个时代,总是成为部分人反对某
个不确定目标的借口。而这人,假借反对之名,实际上所做的,不过是为自己的放
浪形骸寻找一个理论支撑点。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萨德的确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他的言行与文字,凝聚了
太多“反对”以及可以成为“反对”标志的东西。性是人类传统伦理的支撑点,萨
德的言论和行为,首先就是对性的颠覆(套用俗语,就是“性倒错”)。以性为出
发点,在他的身上,可以解读出对权力的反对、对秩序的反对、对道德的反对、对
传统的反对等等。在以“反对”为终身职业的人眼中,萨德是最好的理论实践者和
倡导者,把萨德高高举起,意味着自己的金鸡独立更优美。 《萨德大传》这本书,为读者提供了一个近距离观赏这朵“恶之花”的机会。
从中可以看出,如果抛去所有后人的这种故意“误读”,单独看萨德的作品,不过
是一个专业写虐恋小说的高手,字里行间透露出腐朽的贵族意识;如果单独看他的
一生,不过是一个多次入狱的性倒错者(他的名字就是著名的性心理学术语“施虐”
的词根)。然而,这种故意地“误读”依旧一次次成为时尚的话语,原因在于,它
迎合了消费市场对“怪诞”和“反对”的消费需求。 《萨德大传》,[法]莫里斯·勒韦尔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1月版,
46.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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