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讲过一个朝三暮四的故事，说有一个养猴子的老人，指挥一
群猴子给他干活，猴子的待遇是每天七颗橡子，分配方案是早上发三
颗，晚上发四粒，猴子认为白天吃不饱，觉得待遇太低，因此工作阶
级性不高，情绪低落。养猴子的老人迫于形势采取了改革措施，改成
早上四颗，晚上三颗，猴子很满意，又重新以高涨的热情投入到了生
产建设中。

　　最早知道这个故事还是在三年级的暑假，我爸妈找来一本什么古
文书，让我抄，不抄够数不准看动画片花仙子，一边抄一边想小蓓，
所以故事给我的影响还不如波奇深。后来长大了一点，语文老师教了
成语，但是没讲故事，让我一直以为朝三暮四是在教导人不要长一颗
花心。在抄古文的时候，还抄过一篇骆宾王的《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
里面说武则天“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我看不懂，就拿去找大人去
问，爸妈说小孩不要瞎问，洗洗睡去吧，我还很不高兴。作为一个儿
童，不该问的不要瞎问，否则会不高兴，

　　我现在是一个青年，还应该知道，不要乱联想，否则也会给自己
找麻烦。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全国各地都在流行拖欠教师工资，一些
地方的教师甚至接近两年没领到一分钱，为了养家糊口，只好挖空心
思干点别的，比如卖冰棍或者乱收费，对于人民教师来说，这两样事
情都不体面，但是没办法。后来光明日报报道了这种情况，引起了大
家的重视，迫于压力，各地都开始急急忙忙地解决问题，在教师节前
补发工资，有的地方把拖欠的工资一次还清，因此受到了表彰，但是
福利、奖金之类的有没有发我不知道。教师拿到钱也很高兴，有一些
地方的教师还凑钱买了匾送到地方政府，对领导表示感谢。从此之后，
我好象听不到有人嚷嚷教师待遇低了，能发就好呀。我想我的险恶用
心到这里已经是昭然若揭了，我现在就是在瞎联想，把教师和猴子弄
到了一起。我也是念过书的，把老师跟猴子比实在不好意思，但是这
两件事的确挺象，这个不能怪我，于是只好在良心上承受谴责。

　　孟子说：“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我也要说，人与猴子又有
什么区别。这种区别，如果有的话，我想应该在两个方面，第一，人
有更高的智力，第二，人要求尊严。如果猴子是人，可以发现三加四
与四加三是一回事，没有必要高兴，同时，还可以发现自己被养猴的
老家伙涮了一把，弄来弄去都是那么回事，这是一种愚弄，完全有理
由表示不满。说到人民教师，我也是他们的弟子，怀疑他们的智力水
平属于不敬，所以我必须忍住不怀疑，但是我认为他们没有尊严，劳
动所得本来就不容旁人侵犯，被人侵犯了还要欢天喜地地感恩戴德，
这种作法让我无话可说。这不是人应该过的正常生活，跟猴子没有太
大区别。

　　今天我听到有人说，我们国家这二十年以来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
很多，因此应该感谢党的领导。听到这些我也无话可说。上海市市委
宣传部长陈沂在回忆文章里说，我们这些在文革中被打入另册的老干
部，能再次得到党的信任，重新参加工作，已经感到万分感激，无以
为报。看到这些，我认为这些人的快乐观存在一些问题，是在被人当
猴子耍。中国人都在这样生活就难怪各种乱七八糟的气功在流行，原
因有二，第一，缺乏怀疑所必需的智力，第二，缺乏对尊严的要求，
因此他们随时都准备好了被欺骗，各种蛊惑宣传和心理暗示都对中国
人民具有最强的杀伤力。为此我要怀疑中国的前途，因为我在期待的
是一个人的国家，而不是猴子的国家，而且猴子还要干活，这个还不
算最坏，最坏的是猴子还在满意。

　　既然大家都这么容易满意，为了让大家过得更好，如果我当了头
头，我就要办一件大事。我要组织一批科学家，研究控制生死的技术，
可以随便把人弄死，然后可以再弄活过来。生死乃大事，死而复生的
感觉一定爽得很，这种状态的变化应该比先拖欠工资再补发，或者改
革开放二十年家里的电视从九寸小黑白变成画王，乃至文革受迫害又
平凡这样的变化来得更加刺激，一定可以让大家的满意在质量上有所
进步。有了死而复生技术，我大不了辛苦一点，让大家年年死，月月
死，天天死，当然都要弄活，这样满意的数量也可以大幅度提升，改
革开放搞了二十年了，连毛主席都说文革要七八年才能来一次，还是
我这样最多快好省。很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大家对死死活活太满
意了，总是嫌死得不够多，一开始是早上死三回，晚上四回，然后就
改成早上四回，晚上三回，于是大家很满意。但是我一定不在这些人
中间，因为我认为我的生命和与之同来的权利谁也没资格任意支配予
夺。不过这种东西也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太麻烦，养猴子的人绝没
有这么热心，还是我在瞎联想。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诺斯说，统治者治国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总
体基础上的最大化，另一种是垄断租值的最大化。当然，第一种模式
利国利民，但统治者本身没有积极性采取这种方式。外部竞争与内部
竞争都有可能迫使统治者采取理性的最大化政策。外部竞争很好理解，
国际间的国力抗衡当然会形成压力。内部竞争对中国人来说还抽象了
一点，我们这里不是多党制，但不是不能理解。王小波在《寻找无双》
里写唐朝的绞刑，我认为这种事情是在拿死囚开心，他们不是一下子
把人弄死，而是搞三绞，绞一下就放下来，把人撅着，然后让死囚发
言。这时候默认的发言是“罪臣该死，圣上圣明”。大家都这样，但
是女诗人鱼玄机不，她认为那第一下搞得她很不爽，而且还要撅在地
上唱赞歌，就更不高兴(不光她觉得难受，要是来弄我我也要气死，虽
然我不是女诗人)。她就来了一句“我操你妈”，她觉得反正这时候了，
不骂白不骂。我要说的就是，我们国家可以没有反对党，但是不能没
有人说“操你妈”，不一定要说这三个字，而且不要到那个时候再说，
我们国家就会多一点希望，我认为这样已经是作人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