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一只什么样的鸟

作为一个对于天空和飞翔充满敬仰的人来说,很快乐地看到了很多以鸟来命名的企业,作为目前经济社会最基本的组织形式,有的叫做公司,有的叫做集团.我说的不是所有的企业,我只能说说我所了解和看到的一切.我看到和了解最多的是那些高校企业,很不幸,我目前正为其中的一家服务,那就拿我所在的公司说事,这样真实点,也自然点.


既然自称是鸟,自然有其物种的共同性:拥有一对发达或者不发达的翅膀,有或者曾经有过在天空飞翔的经历,比如还能飞得很高的老鹰和麻雀,比如偶尔飞飞的山鸡和鱼鹰,再比如只剩下有时想想也是好的念头的鹌鹑和养鸡场里的鸡.如果庄子克药之后看到的鲲鹏确有其事的话,那我等肉体凡胎也只有和那神圣之物在梦里相见,互诉衷肠的份儿了.


以鸟类自比,无非是取其翱翔蓝天和志向高远之意.比如在北京早晚高峰时蠕虫一样前行的公共汽车上,我就特别渴望自己是一只鸟,有一双有力的翅膀能够超越平凡的日常生活和每天勾心斗角的幸福人群,平安快速地回到我相距单位半个北京城的小屋,尽管没有温暖的老婆怀抱只有一盏孤零零的昏黄的灯,喝杯开水也要自己动手点燃煤气.就是像瑞典童话里那个骑鹅旅行的少年也好呀,我胯下有一只雪白的大鹅,日行八十,夜走百里,恍惚之间我也会飞,恍惚之间我也是鸟了.


曾经有挥斥方遒的高人指点江山:未来中国经济的热点在北京,一个个土鸡变凤凰的鲜活例子让人不由得不信,隔壁胡同的张三转眼就成了上市公司的张总,呼风唤雨,像一只快乐的猪找到了一大片散发瘴气的泥浆,江湖一片骚乱,好事者私下传抄的武林秘籍,封面就是四个斗大的字:资本运营,红彤彤得像是股票暴涨时的笑脸.亢奋之中的朋友没忘提携生活不是很如意的老朋友:同去,老Q同去,于是夹杂在过江之鲫的人群中,我又回到了离开十年的北京.

接下来的情况是仿佛来到了几百年前的梁山,我开始学习如何做好一个有前途的小喽罗,聚义厅里好汉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监守自盗,坐地分脏.傲啸山林之余,还不忘擦拭金字招牌投在山寨楼梯上背影的碎片,据说这叫文化.董事会的排名是充分学习了水泊梁山的先进经验,借鉴了美国华尔街最时尚最性感的管理经验,走出的一条具有中国校办企业特色的光辉道路:玉麒麟卢俊义根红苗正,自然要做第一副总裁,但是无职无权,主要是照顾他原来在大名府“卢员外”的名声。朱仝排第十二位,鲁智深排第十三位,武松排第十四位,这比的不是武艺,只能说是朱仝救过宋江,和宋江的私人关系密切。宋清就曾得意洋洋地在办公楼的楼道里晃来晃去:"就是要照顾到辈份关系,长幼有序,怎么样?宋江是我亲哥."排名榜上的一百零八将齐心协力,像对待一块洗干净了的猪肉一样,把水泊梁山放进了热气腾腾的柴火灶上翻炒,厨房外香气扑鼻,锅盖却捂得严严实实,生怕别人看到里面除了水还是水,梁山概念只是一轮水中的月亮.而公司本身也就成了一口被快速催肥的猪,体内除了空气就是等待上市融资的肝肚肺等器官."这里是讲政治讲的最好的地方."轮到我值更的时候,一个和我一样身份的小喽罗悄悄地告诉我,我想接着往下问点什么,他在嘴唇前竖起了一根中指:"不可说,不可说."


日子在晃晃悠悠地向前翻着日历,我开始慢慢有了一点骑鹅的眩晕感觉了,需要北大图书馆系毕业的朋友,才能帮我理顺这一大堆根目录子目录一样的,头顶同一块水泊梁山牌子的分公司和关联公司的名单.报刊媒体隔三差五地公布某个上市公司喝醉了的苍蝇一样,落入我们精心编织好的蜘蛛网的消息,这一切就在我的身边发生,可是我没有一点感觉,我知道的只有我所服务的部门在不断地搬家,从东城到西城,有时就是要花钱,有时就是要省钱,据说如果不是山大王宋江英明果断地制止了的话,我们有可能再搬到天安门旁边,这样离主席的纪念堂近些,也离全国人民的敬仰近点.再有就是风吹草动的报纸影响了我们公司的股价,若不是指手遮天的董事会,别说是雪拥蓝关马不前,无边落木萧萧下了,收盘价就是奔流到海不复还也未必可知.现在的股价慵懒得像赖在床上女人,脑海里的兴奋还没有消退,可是四肢确实一点也提不起气力.


头领们的房车问题和子女上学的问题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解决,小喽罗们便得到了山寨精兵简政裁员减薪的红头文件,据说这是和两年前的网络危机密切相关,扁平化管理的结局是让一个群体变成了一条体格庞大,大脑容量等同于一只蟑螂的恐龙.可恶的小动物在去年腊月二十三咬了它后腿的脚趾头,今年十一的时候这个信息终于传达到了大脑,大脑毕竟是大脑,人心思危了好大一阵,头领们摘下面具,怒目相向,拔剑砍翻了几张质地优良的办公桌,顺便在部门和名次之间做了一些必要的交叉跑动和幻影移位,结果食堂中午吃饭的喽罗人数少了一半,剩下的从上至下从头领到喽罗一水儿地减薪百分之二十.一个小喽罗在山寨门口席地而坐,号啕大哭:"他们吃肉的时候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现在连看的机会都不给我,这是赤裸裸的抢劫.他们有什么权利以梁山的名义亵渎神圣,有什么权利把我扫地出门."几个保安充满同情地揍了他一顿:"傻X,还不明白,就是让你做个道具人家好上市融资,现在用不着你了,你还唧唧歪歪的,就是抢劫你丫的了怎么着?以后还想在北京混不混了."


正巧从旁边路过的我低着头快步走过,连忙合拢善良的睫毛遮住胆怯的眼神,生怕连累到自己的肉体受苦,砰砰乱跳的心中突然浮现出一只雪白丰腴的大鹅的形象,那只大鹅在夕阳余晖下的梁山水泊边蹒跚地想要飞起来,由于信息通报及时,人们自动地为它围拢了一个卖把式必需的圈子,它一边活动着自己的脚腕子,一边手上也没有闲着,大把大把地撕扯下自己身上的羽毛,放进嘴里大嚼,脸上还有些迷离的光,像是打了鸡血.而且它说的很坚决:因为我是鸟.可能接下来的是大家都非常熟悉的一段台词:有这样一种鸟,它生来就是要飞的,除了死亡什么也不能阻止它的飞行.它拔毛的速度很快,可是怎么也没有滑行到飞的境界,结果它真的急了,疯狂地继续拔,很快只剩下了一大团注了水的肉球在泥土里翻滚,嘴里还不甘寂寞地叫嚷着:再有一分钟我就能飞起来.

细心的看客都在饶有兴致地看着,肉球还真的飞了起来,以一个完美的不规则的动作脱离了地面,没等人们再眨一下眼,就结结实实地平摔到地面,变成了一张形状很美的肉饼,而且肉饼还会说话: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飞的更高.我是鸟,我真的是鸟呀.


其实最可恶的还是看客中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孩子,他曾经因为成功地看穿了皇帝的新装,还得过了年级的两朵鲜艳的小红花,这次他换了一种语言,用非常地道的北京话喊了一嗓子:你丫算只什么鸟?


2002.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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