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 八月十九日,凌晨一点。公安分局大院。 三四辆警车,拉着警笛,很是威武地招摇过市了一番。
最后,出了城门,停在了一个很大的院子里。
王巴丹他们被几个公安带进了一间大会议室里。按照
公安的命令,这帮人很老实地按一字排开,头冲着墙,蹲
在地上。有几位哥们的手,还很老道地放在了头后。
靠!老油条了。王巴丹心想。
“手放下!谁让你们把手放在头上了?”
那几位哥们儿,听见公安的吼叫,连忙把自己的手放
了下来。
王巴丹差点没笑出声。
当然,他的屁股上,也挨了一脚。
“笑什麽笑?到这儿了,还有脸笑?都给我放老实点
儿”公安走出了门。 王巴丹这时才发现,这间屋子里,蹲着的全都是些男
的。咪咪她们不知给带哪儿去了。
他有点不安。 就这麽蹲着,渐渐地,腿开始发麻。王巴丹不断来回
地变动着姿势。
刚刚那几位把手放在头顶上的哥们儿,现在变得很从
容。一会儿站起来一下,扭扭腰;一会儿又和旁边的人交
头接耳,嘀嘀咕咕。
王巴丹不敢。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蹲着。 地上有一根火柴棒,他捡了起来,胡乱地在地上划着。
他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他不知道那些公安
一会儿会问他些什麽,或是会给他定上些什麽罪名。但他
早已经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不能出卖咪咪。至于自己
嘛,估计也不会有什麽大事,充其量,拘留几天,或者罚
上些款。他不愿再去想这些问题了。 人的这个脑子,有的时候,真是贱。你有心让他休息
休息,他却不领你这个情。不是想这个,就是想那个。一
会儿都不愿清闲。搞的整个身子也跟着累。
王巴丹的脑子,这会儿,自然也不会清闲。 他想起了自己的创业历程。 应该说,王巴丹的创业过程,基本上,还算是一帆风
顺。没遇到过什麽艰难险阻。
那年,大学毕业以后,他拒绝了那时的女友让他随自
己到北京去工作的请求。他觉得女友的家人特势力。他看
不惯他们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为此,他和女友彻底的掰
了,各奔了东西。
后来,他被本地的一家很有名气的杂志社看中,经过
了一番不太复杂的周折,他到了那家杂志社,当了一名美
术编辑。 一年以后,两手空空的他,开始觉得了无聊。 一天,从北京来了一位大学同学,到杂志社看他。两
人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吧。
在两人都快要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之际,那位同学的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忽然使他毛塞顿开。
“扯淡!这年月,谁他妈不爱钱?都甭跟我这儿玩儿
他妈的假清高!生就的一副野鸡样儿,还硬要充他妈的纯
情少女!靠!不爱钱?除非你他妈很有钱,跟他妈李嘉诚
似的!再不然,你丫就是一天生的傻逼!哥们儿,没事到
那些个五星级酒店门口去转转。甭说进去,你丫就是站在
门口瞅瞅那些门卫看你的眼神儿,不羞死你丫,才怪!没
钱?没钱,你他妈就只能受人寒馋!学问?狗屁!都是他
妈的臭狗屁!唬谁?那些玩意儿留着唬自己吧!大街上谁
他妈认识你是谁家的孩子?哥们儿,咱他妈都扒开自己的
肚子瞅瞅,里边装的,还不都是些猪肉青菜屎?”
就这一番话,足足让王巴丹羞愧了一个月。
“我他妈的现在活的是个人样儿吗?”这个问题,自
打那位同学走后,王巴丹时时都在思考。 一个月以后,王巴丹终于辞掉了自己的工作,一个人
跑到了北京。经许多同学的帮助,他和北京的几家著名的
艺术品拍卖行签了约,做了他们的签约画家。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巴丹的野心,又一次,急剧的膨
胀。于是,他又回到了自己的老家。经过一阵筹备,自己
开了一家艺术品拍卖行。
也算他的运气好。当时,全国正在兴起一股艺术品的
收藏热。他看准时机,一年之内,连续举办了四五次艺术
品拍卖。每次的成交额,都在五六百万。
第二年,他又和北京的荣宝,翰海,嘉德等几家著名
的拍卖行联手,于当年的春秋两季,成功地举办了几次中
国当代艺术品拍卖会。成交额,自然是相当的可观。
就这样,经过两年的奋战,他成功了。他的资产在迅
速增长。 从前的一个穷编辑,画画儿的,摇身一变,成了一位
小有名气的老板。
买房,购车,泡妞,戴名表,穿名牌等等这些暴发户
们传统的一贯道,王巴丹一样也没拉下。做的比那些土包
子们还地道。 王巴丹踌躇满志,春风得意。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现在,王巴丹
又被一闷棍给打回了原形。
从哪儿来的,又回到了哪儿。 时间,照样的在一点一点地流逝。
太阳,升起来,又落下。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人生,就如同一场赌博。 已经凌晨六点多了。估计该提审自己了吧?
王巴丹强打起精神。他开始准备一会儿过堂时自己的
对白。 不好!咪咪叫什麽来着?
我怎麽忽然把咪咪的真名给忘了?
倒霉!这下可真要倒大霉了。
王巴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叫什麽?叫什麽?他都快要喊出来了。
静一静。
静一静。
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 咪咪的那个真名很好记得呀?好像是和一个什麽名人
的名字,有点儿像。潘长江?靠!肯定不是!宋丹丹?阿
呸!也不是!对了,好像和四川名人有点关系,谁哪?到
底是谁哪?
邓... 想到这儿,王巴丹扇了自己一嘴巴。罪过!罪
过!
刘晓庆?哇啊!对了!想起来了,没错!就他妈的叫
刘晓庆!哪个小?哪个青呢?管他妈是那个。刘小青,刘
晓庆都他妈一样! 王巴丹又重新地组织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刘晓庆。二十一岁。靠!有那麽年轻吗?不是说,都
快五张了吗?啊!彼晓庆非此晓庆也。哪儿人?四川,好
像是绵阳吧?靠!头一次还骗我,是成都人!没劲!成都
真就那麽好?家里有父母和三个妹妹。现在在喜来登酒店
餐厅当服务员。对!现在干的,也是服务员。上个月十七
号在那儿吃饭时认识的。就这麽多了,该没错吧?但愿咪
咪也别把我的情况给交待错了。出点儿小错,没关系。比
如,把我的名字,说成了王八蛋什麽的。没事!就怕把他
妈的谈朋友,给说成了嫖娼。这是关键。在这上面,千万
不能出错! “王巴丹!谁叫王巴丹?”一名公安在大声地叫着。
“在这儿!我是王巴丹!”
“操!起这麽个名字。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东西!跟
我来!”
王巴丹被带进了一间阴森森的房子。墙上醒目地贴着
一条标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王巴丹的腿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叫什麽名字?”
“王巴丹。”
一阵程式化的问答之后,切入了正题。
“知道我们为什麽带你到这儿来吗?”
“不知道。”
“要不要让我再把墙上的字念给你听?”
“不要!”
“那就老老实实地说!”
“我没什麽要说的。真的。”
“真的?你还有真的?” 接下来,自然还是些老一套。一个要请君入瓮,一个
要金蝉脱壳。就这样,双方你来我往了许久,嘴皮子都觉
得困了。
当墙上的钟表,敲响了八下的时候,公安明显地也有
些无心恋战。 “你不是老板吗?”
“混口饭吃呗。”
“这样吧。打个电话,让人给你送两万块钱来。算是
当罚金吧。我也不想跟你在这儿磨时间了。怎麽样?”
“那我女朋友哪?”
“刘小青?她还真是你的女朋友啊?”
“当然了。那还能有假?”
“王巴丹啊王巴丹。你他妈的真当我们公安都是吃闲
饭的啊?”
“真的。”
“真你个头!”
“不信你问我她叫什麽在哪儿上班...”
“哈哈!你当这儿是幼儿园?” 王巴丹感到很沮丧。辛辛苦苦记下的这些东西,全没
用了。 “知道我们为什麽只罚你款,而不拘留你吗?”
“不知道。”
“因为你的床上,还算干净。知道不?”
还能说什麽呢?
“你们怎麽处理刘小青?”
“原来是准备送她去劳教。不过,念她是初犯,而且
你们还算是未遂,所以,只要你把罚款交上。就不再追加
处理你们两个了。”
“好吧。我去打个电话。”
“就用这个电话。” 给谁打呢?王巴丹的脑子急速地运转起来。他的朋友
确实不少,他想,凭他的面子,和谁开口,借个两万三万
的,应该是小菜一碟。
先给苟实打吧。 他拨通了苟实的手机。听的出来,那小子刚起床。
“喂!苟实。我是巴丹。”
“哦。有事吗?”
“不好意思。我这儿,有点急事。想从你那儿借两万
块钱。”
“靠!我把钱刚都买了股票。这会儿手上,一个子儿
都没。”
王巴丹“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接着,他又拨通了另一个朋友的电话。
“喂!我是巴丹。”
“巴丹啊?有事吗?”
“我想从你那儿借点钱。”
“噢!我现在正忙着哪。过一会儿,你再给我打。好
吗?”
靠!今天的自己,早已不是昨天的自己了。他的面子
已在明显地萎缩。 他又拨了一个号码。这是他最好的一个朋友。
以前,王巴丹没少帮过他。这是王巴丹最后的一点希
望了。 电话通了。
“我是巴丹。”
“巴丹啊。还好吧?”
“还那样。”王巴丹尽量做出一副轻松的口气。
“你的事。哥们儿都知道了。”
“什麽事?”
“苟实给大伙都说了。”
王巴丹头晕目眩。
“他说什麽了?”
“说你把钱全都输光了。” 王巴丹这时,才确确实实感到了绝望。难怪别人都不
敢借给他钱了。靠!原来他们都知道了。 “没人借给你?”旁边的公安说话了。“瞧你活的这
人!”
“我现在这儿只有一万。要不,这样吧。我把这一万
交了,您把那姑娘给放了。我,是拘留,是劳教,就那麽
着吧!”
“靠!你还真对那姑娘有了感情了?”
“人嘛。总得讲点儿义气!”
“哈!义气?讲义气,朋友怎麽不帮你啊?”
“反正我就一万块钱。”
“好吧。我去请示一下。等着。”
公安走了出去。 王巴丹这时已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准备。靠!就那麽
回事了!想到这儿,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斜靠在椅
子上,点了一根香烟,抽了起来。
不一会儿,那位公安带着咪咪进来了。 “就这麽着吧。把钱拿出来。我给你开个单子。”
王巴丹从自己随身带的小包里,取出了那仅有的一万
块钱,放在了桌子上。
公安在一张单子上,填了些什麽。然后,让王巴丹在
那张单子上签字按手印。
王巴丹觉得好生奇怪。怎麽收了我的钱,还得让我签
字画押?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公安把钱和单子收进了柜
子里。“以后,最好别再上这儿来!”
王巴丹和咪咪走出了分局的大门。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 “我这儿有一千。你先拿着。以后,我有钱了,一定
给你还。”咪咪说。
王巴丹有点感动。
“靠!你还是拿着吧。谁说让你还了?你这不是寒颤
我吗?”
“我一定要还给你!真的!”
那些个势利的小人们,你们都听见了吗?你们他妈的
连一个妓女都不如!
王巴丹忽然间有了一个冲动。他很想很想对咪咪把自
己心中的话全部倾倒出来。他想在咪咪面前,去掉自己的
全部伪装!什麽他妈的自尊,什麽他妈的面子,全他妈的
是狗矢!
“咪咪。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吧!”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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