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藏南行记(九)
-龙元·独龙夜·孔当

龙元·独龙夜·孔当

离开白利继续前行。

老彭说,从白利到龙元还要近3个小时的时间。由于在白利村耽误的时候太久,他怕赶不到龙元。

我们都加快了脚步。老彭飞也似的在前面走。中间我们路过一些村庄,但是一直没有停留。

夜色将来的时候,我们终于看到了前面的白利村。“再走1个小时应该差不多。”老彭说。我们在密林中穿行,走了近一个小时以后,我累的实在是走不动了。转过一个小山头,我们来到龙元村的一个小组。老彭说,这里有他的一个亲戚在,我们可以过去吃点东西。

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们带的包子已经吃完了。我们来到老彭的亲戚家后,在小棚子里坐下。一个50多岁的大妈来回招呼我们,给我们端来自己酿制的酒,老彭接过一个大茶缸,美美地喝着。随后大妈去找了一些玉米和土豆,烤好了递给我们。

不一会一个很帅气的小伙走过来,“这是她第二个孩子”老彭说,“现在在念初中,今年刚刚考完试”。
随后老彭说了一个让我难以相信的故事。这家里的老大,自考考上了大学,现在在云南中医大。

这一消息让我兴奋。随后我了解到,大妈叫李文浪,今年45岁,是5个孩子的母亲。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已经出嫁,大儿子是独龙江少有的大学生,二儿子正在念初中。“我一个大字也不识,但我希望孩子都能有出息。”李大妈说。在她的教育下,高中毕业的大儿子去年通过自学考试考上了昆明中医药学院。“他高中毕业后回来做民办教师,做了2年。孩子有志气,自己学习考上了,我挺高兴的,现在唯一的希望是,他能够早点毕业,早点回来。”他考上大学的时候,学校里不想放他走,但他还是走了。而且当时龙元村换届选举的时候,他还以较高的票数当选为村委会的主任,这对当地的独龙人来说是个让人羡慕的职务,但是他也放弃了。“我觉得孩子的选择是对的。”李大妈说。

现在,李大妈的二儿子在等候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只要能考上,我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也上大学。”说到这里,李大妈起身为我们倒茶,仔细观察发现,年仅45岁的她显得十分苍老,长满老茧的双手十分粗糙。

临走的时候,我一再和这个刚刚参加完中考的小伙子说,考上高中告诉我,要把自己的成绩告诉我。
我真的是想他的,如果他能成材的话。

夜已经来临了。我们还要赶路,赶到前面的村委会过夜。临走的时候,李大妈给我们捉了一只鸡,这是独龙江的一种大礼。老彭喝的有些醉,他硬塞一些钱给李大妈后,踉跄着带我们上路了。

接下来的路十分难走,经过一天的奔波,被着我的背包的老彭有些吃力。借着酒意,老彭的话开始多了起来,他不住地对我表示感谢,对我说,他好久没遇见好人了。

我不知道这些话是从哪里来,但是我知道老彭是认真的。随后老彭和我讲了他的故事。他是十年前来独龙江的,之前他也念书,而且成绩相当地好。中考结束的时候他考上中专,但是他的哥哥一分钱都不出,他一赌气来到这里。
“其实我是可以成材的……”老彭背着背包,怀抱母鸡,念叨着这样的话,泪流满面。

到达龙元将近9点。我们来到龙元村村支部,找到我们的安身之所。我要睡的地方是村支部的房间,没有门,没有窗户,很潮湿。屋子里面有几个床板,一天晚上还要10元。

无可选择。我把东西收拾好了以后,老彭喊我去吃饭。独龙江的夜晚有些冷,寒湿的空气侵入骨头,很痛。
晚饭是一个中年男子为我们准备的。老彭说,这是这里的供销社的,他以前的同事,姓王,丽江人。这个中年男子不大好说话,但是一直在笑,招呼我们早点吃饭。

把已经湿了的袜子架在火堆旁,然后吃饭。老王把下午带来的鸡炖了,拿来米饭。这是最近几天来吃到的味道最好的饭,很美味。

吃完饭后,老彭找老王一起喝酒。我回到房间睡下,2个小时以后,老彭来找我,拉我到吃饭的房间里说话。我,老彭,老王,3个男人坐在一起,望着火光,说我们的生活,说我们的未来。

老王来自丽江,来到这里以后很多年。但是他已经不愿意离开。老王说,我有病,身体一直不大好。真的不愿意出去了,外面太复杂了,我在这里过的挺好的。
老王一直想有个自己的孩子。结婚已经10多年的他,至尽没孩子。“我去昆明检查过,我甚至去北京检查过,但是,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老婆怀了多个孩子,都在将要出生的时候夭折了……”
老王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有泪水。我们都不说话,都喝酒。

老彭已经有2个孩子,现在他最大的愿望是想让孩子好好念书,然后能够有所作为。“我希望我的孩子都能像你一样”,老彭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关于我的未来,我沉默。
其实我何尝不想呢?原本学经济学的我,毕业以后鬼使神差地选择了记者这个职业,到现在我以后没有回头路。我喜欢这个职业,我热爱我的职业,我想在这一领域里有所作为……

我把这一切压在心底。我笑,和他们说,活着都不容易。然后,端起杯子,喝。

第二天早晨,我起床以后发现是浑身疼。走了一天的山路,脚底下的泡开始破裂。简单的洗刷,去吃早饭。老王邀请我帮他拍一张照片,“我已经好多年没拍照片了……”他说。
他和老彭在供销社的柜台前站立,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那里有理想?有希望?
我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我们再次到李文浪大妈家里休息。她的二女儿回来了。这是个漂亮的姑娘,异常地漂亮。今年19岁的她结婚4年,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我们见到他的时候,她背着背篓从外面走来,脚上穿着已经破裂的雨鞋,上衣是宽大的衣服。见到我们,她笑,笑的很天真,很清纯。

这是我在独龙江见到的最漂亮的姑娘。她一直很不害羞,见我拿起相机就跑的远远的,20多分钟以后,我们开始熟悉,我才拍到了她的照片。

回去的路比来的时候更为艰难,我的体力开始透支,走路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走走停停,但是我的大脑却没有跟着停下来。我在思考,这个美丽的地方怎么是如此地贫困。

“不到独龙江,不知道什么是贫困。很多人全部的家当不足百元。”这是我出发之前,独龙江乡和副书记告诉我的话。对于这话,我一直不相信的,这怎么可能,什么样的家庭能够全部家当不足百元呢?

经过这2天的奔波,我们走过了大大小小多个村寨。在这2天里,我对独龙江的印象有了极大的改变。独龙江是我见到过的最美丽的地方,也是最贫困的地方。这里有地球上最干净的江水,有地球上最清新的空气,有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同样这里也有世界上最穷困的人。

在我们回到献九当村的时候,我见到了老李。他今年45岁,一辈子去过最远、最繁华的地方就是贡山县城。“县城那里有汽车,能看到小轿车。”这是老李对外面城市唯一的了解。他们一家7口人,除了他和妻子外,还有两位老人和3个孩子。“我们所有的收入来源就是山坡上的玉米和家里养的鸡。一年全家收入大约在500元。”

走进老李的屋子,你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家。2间草棚,屋子里面除了一个烧火做饭用的三角架外,再也见不到任何成型的家具。一块木板放在墙角,上面有一些已经破烂的被褥,这就是床。“被子是去年外面捐进来的。”老李说。

我的到来让老李一家都格外忙碌。他的妻子下地掰来玉米,放在火上烤熟,然后热情地递给我。随行的向导告诉我:这是他们家唯一能找到招待客人的东西。

离开老李的家,我们还遇到了一些行人。每遇到一个,向导就会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据向导介绍,这些人大多是前往孔当背粮食的。最近政府在发放退耕还林的粮食补贴,一口人能领到120斤大米。他们大多要3天的时间才能把粮食背回家。另外一些行人是到孔当去卖鸡的独龙人,“卖鸡,是这里老百姓一项主要的收入来源。”向导说。

路上我们还遇见一位76岁的老人。我们遇到老人的时候,他正在路边休息。老人身穿已经满是皱纹、没有纽扣的西装,身边放着他的背篓,里面是2根老黄瓜和一些烤玉米。经过了解,向导告诉我:“老人家在迪正当,现在是去孔当的亲戚家里借粮食的,他已经吃不上饭了,背篓里的玉米和黄瓜是他4天路上的食物。”而他身上的西装,是山外的人捐来的衣服。

后来,我才知道,借粮食是这里的人们最经常做的一件事情。一般的家庭都有过借粮的经历,很多人都吃不上饭,只有靠借粮食来维持生活。

这些让我难过。

路过献九当的时候,我去看了他们的教堂。很多人正在教堂门前劳动,有的盖房子,有的在打扫卫生。

宗教在这里的力量是强大的,这种力量让我窒息。

离开献九当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我们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接下来的路是在黑暗里度过的,我拿出小手电,摸索前进。崎岖的山路,众多的蚂蝗让我吃尽苦头,我总是觉得浑身都痒,到处都疼。

在我到独龙江之前的一个月,一位外地女孩,在独龙江的暴雨中遭遇蚂蝗,由于雨太大,她并没有意识到蚂蝗的入侵,在她发现以后,蚂蝗已经钻进尿道,后来她就死在独龙江。
我无法考证这件事的真实性,更无法考证这个女孩真正的死因,但是独龙江的蚂蝗确实给我留下极为恐怖的记忆,直到现在我还经常在睡梦中惊醒,经常梦见自己满身都是蚂蝗。

我紧跟着老彭的脚步,飞似地在山坡上奔跑。3个小时后,快回到孔当的时候,我实在是走不动了。现在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孔当的。到孔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路上遇见附近的村子赶往孔当去看电视的村民,他们每天晚上都会走近一个小时的路来到孔当看电视。善良的独龙族人接过我的背包和摄影包,我才得以回来。

夜晚过独木吊桥的时候,独龙江激起的浪花渐了我一脸,很干净的味道。

回到房间,我的腿软了,我倒到潮湿的床上,湿碌碌的衣服没脱就睡了起来……



滇西藏南行记(八) -徒步·独龙江·文面女
滇西藏南行记(七) -独龙江,独龙江
滇西藏南行记(六) -贡山,最后的马帮
滇西藏南行记(五) -怒江·废城
滇西藏南行记(四) -去六库的路和六库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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