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nslated from "the Americans: the Democratic Experience", Daniel J Boorstin, 1973.
Chapter 34, Cities within Cities: the Urban Blues. 在译者找不到能完整表达原文意思的中文语句的地方标以原文,必要时加
以解释。人名和专有名词同此例。 删去了原文中大量的统计数据,某些冗长的历史背景材料以摘要代替。 一 从他们最初进入美国历史舞台的时候起,美国黑人就经历了一种完全不同于其他
美国人的经历。他们是“无法同化”(原文作indelible,无法抹去的,意指黑
人无法抹去的人种特征,以及由此带来的心理和文化上的隔阂,据此,译者把这
个词翻译为无法同化)的移民,生活在奴隶制的判罚下,隔离在美国主流社会的
种种机遇之外。甚至在黑人被解放以后,在经历了一场旨在把黑人带入自由美国
人社会的血腥内战之后,黑人作为“无法同化”的移民的状况也没有结束。内战
以前,无论黑人在奴隶制下遭到何等残酷的压迫,那总是一种法律认可的状况。
尽管有很多人公开谴责这种法律,但同时也有很多“地位尊崇”(respectable)
的南方人公开为之辩护。内战后,当黑人在法律地位上成为自由美国人以后,他
们在美国社会生活中却仍然是“无法同化”的移民,于是这种与立法思想相悖的
状况就成了一种“时代错误”(anachronism),一种“法理上的非正义”(injustice)。
20世纪美国文明的巨大进步反过来与黑人这种一直没有改变的地位相比,让后者
显得更加奇特,更加无法容忍。在国家生活(life of the nation)中几乎每一
种改变创新都让黑人的这种地位更加难以解释,更加无法辩解。 黑人在20世纪初期美国城市生活的变化中扮演了关键而又奇特的角色。在移民时
代(Age of Immigration),数以十万计的外国人象潮水一样涌入美国各港口。
每个民族都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汇入美国生活的激流,最多经过一两代人就被同化
并融入主流社会──黑人却依旧是“无法同化”的移民。黑人被排除在所有的社
会变革之外。有人把这种现象称作是“美国的两难”(American Dilemma)。但
更准确的说法是,这是“美国的悖论”(American Paradox)──一种既无法解
释也无法为之辩解的矛盾。黑人是一个无法消失的民族。随着时光的老去,这个
国家不断溶入一个人与人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阶层与阶层之间──界限越
来越模糊的社会,但有一种人却始终被霸道地隔离开来,并且与主流社会越来越
格格不入。这种现象让这个国家的良知不安,孕育出易于点燃却不易平复的激情,
制造出易于描述却不易解决的问题。 二 1870年以后的半个世纪里,美国城市化的进程不断加速。这场大规模的国内人口
迁徙无论在速度上还是在宏伟壮观程度上都堪与最早的移民北美大陆相媲美。 黑人也加入了这场移民的洪流,而且他们离开乡村的情况比其他人更加显著。到
1960年,除去南方以外,几乎所有的美国黑人都居住在城市里。黑人移民城市也
就意味着他们离开南方向西、向北移动。黑人离开他们已经扎下根来生长了几代
的南方乡下,到北方和西部的城市里去寻找机会,这是另一场美国传奇,与其他
美国传奇一样充满了冒险、希望和失望。 许多不同的力量把黑人从南方乡下带到北方和西部的城市里。19世纪后期南方的
经济衰退和缺乏机会,让许多富于冒险精神和敢于铤而走险的黑人离开南方。随
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使得来自欧洲的移民劳动力断绝了。福特(Henry Ford)
之类的企业家就派人,甚至提供专用货车把黑人从南方接到北方的工厂里。黑人
在福特的流水线上找到了工作,并且接受福特所提供的史无前例的每天最低五美
元工资保障。由于福特是第一个大量雇用黑人的北方雇主,福特这个名字本身就
引发了黑人对城市种种机会种种问题的联想。福特成为很多蓝调的主题。 Say, I'm going to get me a job now, working in Mr. Ford's place,
Say, I'm going to get me a job now, working in Mr. Ford's place,
Say, that woman told me last night, "Say, you cannot even stand Mr. Ford's ways" 还有些迁往北方和西部的黑人在匹兹堡和芝加哥的钢铁厂里找到了工作,女人则
去当家庭佣人。另外,少数黑人商人和专业技术人员到北方,去“利用那里的不
利条件”。 当黑人移民离开南方到达他们的“应许之地”(Promised Land,圣经里所谓上
帝许诺赐给以色列人的土地)时,面对种族隔离的规则,社会压力,内心的恐惧,
还有那些无法逃避的选择,所有这一切都迫使他的生活被监禁在城中之城里──
黑人社区制造出一种黑人独有的生活,有他独有的特性、独特的魅力,也有他所
独有的烦恼。纽约的哈莱姆(Harlem)区很快就被人称作“全世界最大的黑人社
区”,这是黑人为自己建造的一个既提供种族聚居,又提供种族隔离的都市生活
的城中之城,是这类城中之城的象征和典范。 三 哈莱姆是一个在荒诞背景下迅速崛起城中之城,别具一格的一个城市边疆。与其说
它是黑人流动的产物,倒不如说是非黑人美国人流动的副产品。它会产生“它独有
的”(its own brand of)鼓吹者、创业者和参与者。 据黑人学者詹姆斯·威尔顿·约翰逊(James Weldon Johnson)在《哈莱姆:文
化之都》(Halem:Captial of Culture, 1925)一书中介绍,最初哈莱姆修建了
过多的公寓房子租不出去,于是就有人建议把房子租给一些有固定收入的黑人。
等到白人意识到这一现象的时候,他们把这种行为看作一种入侵,并且激起了恐
慌。在通过金融手段把黑人赶出去的尝试失败以后,白人象逃离瘟疫一样开始逃
离这一地区。这是一场人类“疯狂大逃亡”(running amuck)的表演,没有人
冷静下来思考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作。另一方面,一旦这个地方的前住户──意大
利人,爱尔兰人,波兰人或者来自其他任何地方的人──搬出去,他们的住所就
立刻被来自南方的黑人所占据。 哈莱姆这个庞大的多元化的黑人社区就是这样形成的,它的居民来自世界许多地
方,不仅来自南方,也有人来自非洲和西印度群岛。如同一位眼光过人的黑人知
识分子所指出的那样,在他们当中“有农民,有学生,有商人,也有专业技术人
员,艺术家,诗人,音乐家,投机者,工人,传教士和罪犯,新发迹者和社会弃
儿。每一种人都有他们自己来这里的动机和目标,但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经历却
是他们彼此发现了对方。” 按照勒若瓦·琼斯(LeRoi Jones)的说法,黑人社区所带来的结果就是,“黑
人就是黑色皮肤的种族,这是他们唯一的本质共性。至于他们的乡土意识(provinciality
of place),地理和社会学上的过去的特征都被抹去了。”黑人在大都市中的经
历揭示了他们可以具有广阔多样的发展前景,而这些是他们过去在南方或者在非
洲时所看不到的。用历史学家纳森·哈金斯(Nathan Huggins)的话来说,他们
的发展历程是“从乡村的共同性到城市的多元化”,他们的生活环境开阔了他们
的内心世界,同时也造就了一种新的种族意识。“种族的形成需要共同的生活,
哈莱姆满足了这一需求。” 这就是“新黑人”(New Negro),1925年阿兰·洛克(Allan Locke)编写的一
本影响深远的书中所描述的对象,这本书的名字也就叫《新黑人》。洛克是费城
出生的一个黑人,是第一批拿到罗得奖学金赴牛津求学的学者之一,后来成为著
名哲学教授。洛克以他自己在广阔的世界中的经历总结出了黑人在美国生活中所
扮演的新角色。他说,“在一代又一代美国人的意识里,黑人与其说是人,倒不
如说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公式化概念’(formula),是辩论中的主题,是判罚
或者辩护的对象,可以‘压下去’,可以‘弃之不顾’,也可以被‘扶起来’,
是让人忧虑或者烦恼的问题,可以被压迫也可以被保护。总之是一种给社会带来
麻烦和不安的东西,一种社会负担。”现在,生活在美国城中之城的黑人应该成
为“非洲民族接触20世纪文明的先锋”。洛克引用传统的美国信念:这个国家是
一座“山颠之城”(City Upon a Hill),美国的黑人因此应当“承担起黑种人
的负担”。 哈莱姆有它的“文艺复兴时代”。到1920年,已经有15万以上黑人聚居在这里。
在此后的十年中,这里出现了大批文学、音乐和艺术天才,他们使这个贫民窟举
世闻名。抒情诗人孔蒂·库伦(Countee Cullen)曾经收集编撰黑人民谣,写小
说,还翻译过古希腊悲剧。克劳德·麦凯(Claude McKay),一个来自牙买加的
移民,在1928年写了《到哈莱姆去安家》(Home to Harlem),成为第一部出自
美国黑人之手的畅销小说。书中的人物贾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参军到了欧洲,
但别人不允许他跟德国人作战。于是他脱离军队回到他所深爱的哈莱姆。哈莱姆
的一切,它所有的问题,它的爱与恨,它的妓女与毒品,它那些数不清的种种烦
恼和不幸全都依然如故。麦凯笔下的这位主角狂热地喊道,“哈莱姆!除了你我
还能在哪里找到这样的生活?我亲爱的老哈莱姆!巧克力一样的哈莱姆!甜蜜的
哈莱姆!哈莱姆,我已经把你的一切都牢记在心中(I've got your number down)。” 在哈莱姆的中心舞台及其两侧出现了大批各种各样的天才,他们吸引了人们的注
意不是因为他们是黑人,而是因为他们是富于创建的艺术家、作家和学者。在他
们当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朗斯顿·休斯。他是一个多产作家,用黑人的特殊经历去
解释所有美国人的问题。休斯回忆他在1921年来到哈莱姆的情景:“我永远无法
用文字来表达我坐地铁去哈莱姆的路上内心的喜悦和震撼。我走上台阶来到九月
灿烂的阳光下。哈莱姆!我站在那里,扔下我的行李深深吸了口气,再次感受到
欣喜之情。” 这些新聚集在一起的半解放的黑人不仅仅在文学和艺术上显示了他们的天才。说
他们半解放,是说当黑人进入北方城市的时候,他从南方庄园奴隶制的传统和镣
铐下解放了出来,但他的自由仅仅限于过他自己的生活,创建黑人自己的社区。
黑人完整的解放意味着他们能跟其他人一样自由进入世界上的任何社区生活──
这一天还没有到来。黑人的城中之城是美国社会的怪现象。但不能自由进入其他
社区生活的美国黑人却创造了一种迅速传遍美国乃至世界的音乐──并且被称作
是美国音乐的典范。 四 “爵士乐时代”(The Jazz Age)指的是一次大战后的十年,当时美国城市人口
已占绝大多数。这个名称来自丰富而又多变的民间音乐,本质上主要是城市黑人
的创造。关于爵士这个词的来源历史学家们众说纷纭。有人说它来自非洲或者克
里奥人(Creole,指西印度群岛贵族身份的混血儿,在拉美革命前后大批逃亡美
国南方),有人说它是某个音乐家的名字,包括门肯(Mencken)在内的许多语
言学家则把它多少跟俚语中的“to jazz”一词联系起来,这个词的意思是性交。
但无可置疑的是,这种美国音乐形式是黑人在他们最早移民城市的时候创造的,
爵士乐兴旺和发展的原动力是城市黑人的天才、活力和想象力。在欧洲,一次大
战后也是一个新音乐实验的年代──阿诺·勋伯格(Arnold Schoenberg)和贝
拉·巴托克(Bela Bartok)的音乐。但正如爵士乐起源编年史的作者根舍·舒
勒所观察到的,爵士乐是一种“更具备平民化特征”(democratic,民主),更
具备互动和交流性质的音乐实验。旧世界则依旧沿袭老的方式从沙龙和音乐大厅
里发展“艺术音乐”的新形式,也就是说由富有的听众出钱赞助,作曲家作曲,
演奏家演奏。 按照音乐理论学家的说法,爵士乐“不是少数几个风格改革者的创造,而是一种
形式相对来说不那么复杂的半民间音乐──更象是一种社会学的表现形式而不是
音乐……它是最近才由六七个不同来源的分支汇合而成的,虽然‘定义和界限在
很大程度上还不太明确’(still largely anonymous),但却绝对与众不同。”
早期的美国爵士乐跟非洲土著音乐一样,都不是什么特殊的艺术形式而是一种大
众庆典的仪式。从消除演奏与欣赏者的界限这方面来说,它是一种典型美国式的
平民音乐。爵士乐是一种伟大的即席创作即席演奏的音乐,它彻底取消了作曲家
和演奏者之间的区别。它为每个演奏者和他的伙伴之间提供了新的亲密感情和交
流方式。爵士乐又是一种舞蹈音乐,能够激发听众的共鸣,从而使听众在某种程
度上也成了表演的一部份。 “繁音爵士乐”(ragtime,指一种重音总是落在切分音前的音乐形式)在1896
年后开始流行起来,尤以德克萨斯黑人斯科特·乔普林(Scott Joplin)的表演
最为经典。他的“枫叶繁音”(Maple Leaf Rag)已经成了切分音乐的新样板。
繁音爵士乐的欢快节奏和蓝调哀怨动人的旋律与民间怀旧情绪和非洲节奏结合在
一起,就形成了一种随心所欲不受限制的美国音乐特有语言(vernacular,方言)。
它可以用来演唱,也可以用各种乐器演奏,它说的是一种任何人任何地方都能听
懂的音乐语言。 汉迪(W.C.Handy)是蓝调之父中的一个。他是亚拉巴马州黑人,其音乐生涯起
源于传统的流浪乐队。他在乐队里吹小号,以一首“圣路易斯蓝调”(St. Louis
Blues)闻名于世。据汉迪本人解释说: “蓝调比现在我们所谓的‘伤感情绪调’(mood)更加深沉。如同灵歌,它从我
们黑人开始,它包含了我们的历史,我们来自何方,我们的经历。 “蓝调来自遥远的南方。它产生于空虚、向往和渴求。当一个人歌唱或者演奏蓝
调的时候,他所向往的有一小部份在音乐中得到了满足。 “蓝调让人们回想起奴隶制,回想起那时候的期待。我父亲是个传教士,每当他
听到有人唱《到最后审判的那天我会与你再次见面》(I'll see you on Judgement
day)他总是忍不住失声哭泣。我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回答我说,这是你叔父
当年在阿肯色被卖为奴隶的时候他们所唱的歌。他不能容忍主人的鞭打,于是他
们就象宰骡子一样把他给杀了。 “随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所有的美国人都品尝到了我们多年来尝到的滋味。
很多人背井离乡前往远方,有时候是在违背他们自己的意愿下这么作的。蓝调和
爵士乐开始对更多的人有了更多的意义。再然后,大萧条时代的饥饿又是另一种
经历。但我们黑人早已体验饥饿多年。我们深知饥饿和心灵创伤的痛苦。 “所以蓝调有助于各类人填满他们心中的期待和渴望。他们把蓝调记在心里就体
会到了我们黑人所体会过的东西。现在当你听到一个白人唱蓝调的时候,他和我
们黑人一样的投入。蓝调和爵士乐已经成了任何美国音乐中的一部份,并将继续
发展下去,直到永远。” 那些在城市里生活的黑人经历了两次被连根拔出的命运:这第二次是他们努力在
美国开始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的经历。当年他们在非洲被人强迫连根拔出卖到北
美当奴隶,经过几代人以后他们已经多少适应了南方乡下的生活。现在他们又自
愿从他们父辈生长起来的南方流放出去,企图在城市里坚硬冰冷的路面上扎下根
来。他们两次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原文作Diaspora,指犹太人亡国后的漂流散居
世界各地),他们心里快速流淌的悲哀给工业时代所有在城市里四处流动脚步无
法停止的美国人提供了主题歌。这些美国人在城市里的水泥地面上寻找他们父辈
在土地里才能找到的东西。 五 所以,爵士乐的确定起源──它的名称,它的旋律,最早的作曲者和演奏者──
难以确定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爵士乐是一种大众化口语化的民间音乐,
正如勒若瓦·琼斯和其他一些人注意到的,爵士乐是从本世纪初期黑人聚居在一
起开始城市生活的经历中成长起来的,但这种现象几乎遍及全国每个大城市。当
然,原始的爵士乐很早就在新奥尔良出现了,这一点不足为怪。内战前的新奥尔
良黑人就拥有较多参与都市生活的自由。内战后,黑人们捡起军乐队遗弃的乐器,
在新奥尔良的刚果广场上演奏起了很久以前在那里演奏过的非洲音乐。黑人把军
乐与哀乐的旋律和节奏结合在一起,创造了一种与生活贴切的新经历。爵士乐和
蓝调是从“黑人参与这个国家主流文化运动的经历”中成长起来的,所以它是自
发地从很多城市里同时出现的。作为一种全国各地黑人城中之城的产品。爵士乐
和蓝调也许是历史上第一种没有地域特性的流行音乐。新奥尔良,圣路易斯,芝
加哥,纽约,底特律,还有其他许多黑人迁徙流动时的“圣地”(mecca,麦加)
都成了爵士乐的中心。每个地方,每个演奏者都有自己的风格,但他们都在全国
范围内流浪演奏,从一个“哈莱姆”到另一个“哈莱姆”。路易斯·阿姆斯特朗
开始在新奥尔良演奏,然后去了芝加哥,然后纽约,然后别的地方。爵士乐创造
了一个覆盖全国的爵士乐社区,在这个社区里每一个爵士乐歌手和演奏者都熟知
其他人。 留声机好象天生就是为爵士乐和蓝调发明的。即席创作演奏的音乐是无法及时把
乐谱记录在纸上的。这种一次性的带有极大随意性和即席性的音乐一旦被留声机
捕捉下来记录在唱片上,就有一种独特的魅力。马米·史密斯(Mamie Smith)
的“疯狂蓝调”(Crazy Blues)在1920年二月中录制,随后的几个月中销量高
达每周八千张,主要都卖给城市里的黑人。这是一个新的发现,所谓的“种族市
场”。黑人成了消费者。勒若瓦·琼斯指出,“把黑人当作消费者来看待,这是
一种新的有利可图的观念。过去白人脑子里种种歪曲了的黑人形象里从来没包含
这一条,黑人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然而现在,在纽约的哈莱姆,在芝加哥
的南区,在底特律正在迅速成长黑人区,在其他南方大城市里的黑人区,这是每
天都能观察到的事实。星期五下班后在北方寒冷灰暗的城市广场上,黑人工人排
起长队购买新出版的蓝调唱片。随着钱款的付清,大公司销售表上的美国人口上
升了十分之一。” 留声机和收音机把爵士乐带给全国人民的同时也改变了它的特性。传统的蓝调和
爵士乐表演时间都是不固定的,它要一直拖到表演者耗尽了他即席创作的灵感为
止。但一张唱片的长度是固定的。爵士乐历史学家马丁·威廉指出,这样作的结
果是给这种本来没有任何限制的音乐形式加上了时间限制。一个知道自己只能在
一张唱片上录制四首蓝调的歌手,往往就只会录制几首“准备好了”(composed)
的作品。 一些诸如本尼·古德曼(Benny Goodman)白人音乐家也开始演奏爵士乐,并且
成为最成功、最著名的爵士乐演奏家。另外一些人,例如比克斯·贝德尔贝克(
Bix Beiderbecke),把爵士乐变成了自己的哀歌,变成了对摈弃了他们同时也
被他们摈弃的社会的抗议。音乐厅开始演奏“爵士交响乐”(symphonic jazz)。
迪克西兰乡土爵士乐队(Original Dixieland Jazz Band)是一个完全由白人组
成的乐队,1917年开始录制唱片。1920年,保罗·怀特曼(Paul Whiteman)宣
称要超越“过去那些粗糙的爵士乐”,在音乐厅里指挥全套交响乐团在传统音乐
爱好者前演奏爵士乐。历史地位多少有点讽刺性地颠倒了过来:白人开始模仿他
们被排斥的黑人同胞。 在一个遍地社区的国家,标准化的产品和无所不在的广告宣传能够很快把不同地
区的特色抹平,黑人的城中之城却永远能提供花样翻新的消遣。卡尔·范·维克
腾(Carl Van Vechten),出生于依阿华州的一个白人记者,发现“黑人堕落、
悲惨的生活……对艺术家来说是一笔新奇、怪异的财富,是多姿多彩的无尽的素
材来源”。1926年,他在《黑鬼天堂》(Nigger Heaven)一书里提供了一幅令
人同情却又加以调节浪漫化了的哈莱姆生活画卷。此书立刻成为一本畅销书。20
年代,那些组织贫民窟聚会娱乐的人总要把白人游客带到哈莱姆的夜总会和其它
热门地方去看《黑鬼轻喜剧》(Blackbird Revues)里“搞笑的黑家伙”(tantalizing
tans)和“性感巧克力”(hot chocolates)。很快这就让纽约哈得逊河左岸的
娱乐获得了堪与巴黎塞纳河左岸相比的声誉。对本地阔佬来说,哈莱姆是一个大
娱乐场。棉花俱乐部号称有“全市最性感的表演”,还有其它一些只对白人主顾
有吸引力的娱乐场所成为了时尚。黑人在南方本来是淳朴的农民的象征,现在在
城市的黑人区里却扮演着放浪的城市美国人的角色。这种角色至少延续到本世纪
中。当诺曼·梅勒(Norman Mailer)要为50年代“垮掉的一代”(beatnik)找
一个标记性的代号的时候,他称他们为“白黑人”(the White Negro)。 六 黑人聚居在城中之城,意味着在选举的时候他们能够成为一个更明确的集团。黑
人离开南方向西向北移动使得他们能在政治生活中发挥更大的作用。黑人在选举
中的力量已经变的相当之大,1960年他们首次在总统选举中起到决定性作用。许
多资深观察家把肯尼迪的获选归功于黑人选民。 20世纪美国生活中那些最强劲、最深远的潮流把黑人和其他美国人一并卷入无所
不在的社区生活。但黑人的居住地依旧处于被隔离状态,以及把黑人排除在公共
设施之外的遗俗,这些现象从来都是不正常的,现在变得让人无法容忍了。 历史的潮流也可以改变,但很多美国人思想感情里那些旧有的定规却是不易改变
的。黑人在他们进入美国生活的过程中被推进了一条曲折的被隔离的通道。城市
生活给了他们发挥自己的才干的机会,却不能改变他们的隔离状态。这激发了他
们的愤怒,并加深了他们那种无法磨平的种族特征感。这反过来又引起了那些不
了解黑人的美国人的恐惧和敌对。黑人进入城市的时代同时就是“种族骚乱”进
入美国词汇的时代。公开宣称并且有组织的白人种族主义者进一步加深了种族隔
离和种族歧视。到了60年代,象瘟疫一样肆虐了美国多年的“白人优越”(White
Supremacy)口号遭到了“黑人力量”(Black Power)口号强有力的对抗。一种
新的黑人种族主义产生了。这些组织起来的黑人企图用种族配额、反向种族歧视
以及其他手段来弥补他们历史上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这在非黑人社会里造成了新
的忧虑、恐惧和反感。使得黑人的地位变得更加明显,造成了无论善良和暴力都
无法保证解决的问题。 美国人已经证明,他们能用新世界不可估量的资源来创作奇迹。一个在20世纪创
造了无数奇迹的国家,一个能消除空间和季节变化的民族,能不能再次发挥聪明
才智创造奇迹,把种族之间的鸿沟抹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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