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线工

阳光下
我可能显得很小
电线杆子直上直下
跟周围其它的东西都不一样
而我应该爬上去
用脚上厚重的橡皮钩子
身后站着同样的一排水泥柱
每一根都代表着脚腕上的一点力
和几分钟时间

头顶上的电线
已经那么脏
却走得那么快
不把我眼睛的速度当回事
那次老赵的两只胳膊被电打掉
我亲眼看到他像瓦片一样掉下来
当他被大家七手八脚抬走的时候
我在后面一路小跑跟着
可是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空气里塞了棉花
我突然觉得活着就像是端着一杯滚烫的水
明明在嘴边却喝不进去

我在电线杆的顶端
脸边是光滑的瓷瓶
它们真大真结实
摸起来跟女人似的
越过它们能看到很多东西
可能是因为高吧
这世界打了弯而且一蹦一蹦的
灰灰的远处好像能看到邮局和我的家

等太阳像个药片把西边染红
我就回到我的窝
就那么大点地方
潮得就像我那床被子
我挣得那点钱买点什么都不够
就一直攒着
攒了一大笔
到我老婆闹眼病
就一下子花光了
倒也省心
每天回家
她都坐在自己半明半暗的世界里
有时候跟我说几句话
她给我的感觉很怪
说有也有说没有又没有
就像一个洞
我就点上根烟
看着屋里和外面的光
直到我的小冤家在外面疯了一天
像个铁片似的
被西北风扔进屋里

真丢人当了一辈子电线工
我还是觉得有点晕
刚才还在下面
这会儿却骑在摔死人的地方
这多少有些奇怪
我就是这么上上下下一天天老到现在
记得第一次爬电线杆子
我正好开始和老婆搞
那是在一个破仓库的后院
天黑下来
那些废铁和橡胶好像活了但就是不动
我老婆的脸脖子和别的地方
还有周围的一切都扑扑腾腾的
就像个夜蛾子似的
我那时真是昏了头
觉得她小小的身子变得老大
就像电线杆子一样粗
第二天我师傅就教我爬电线杆子
告诉我过电是怎么回事
从此电线杆子就越爬越多
远远地能排到月亮上去

今天下午这灰蒙蒙的队泛着亮光
里边藏着一条大尾巴
连着一只耗子一样的东西
可能就是人家常说的命吧
它茬在过去和以后的好多事情里
拔也拔不出来
即使拔出来
它也太大了我没法看见它
只有它的尾巴尖儿
透过厚厚的工作服
扎进我的心窝里
莫名其妙地疼

9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