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灰姑娘:水清清

我与清清的相识,算来该是婴儿时期,因为我们同年同月而生,且两家隔壁相邻。因了这个缘故,我们一直很亲近。据说我们年幼时经常同床共枕,甚至还一起泡过澡盆。但是我们在成长的道路上肯定也有磕碰纠纷。所以又据说我三岁的时候抢过清清的苹果、四岁的时候偷过清清的橡皮筋、五岁的时候骗过清清的冰棍……凡此种种,都是双方父母说笑出来的,对此我坚决不能相信。因为照这样说来,仿佛我打小便是一个坏人,不但坑蒙拐骗,还作风不正,生活里带了那么一点色情!

清清和我有的感情。我以为是交情。

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眼前。
先说七岁那年。夏天里,郎骑竹马来,站院子里喊:“清清、清清,你在干啥?”
妾在屋里应:“哎,快来呀,我家有只大西瓜!”
郎奔进屋子里,急急地问:“哪里?西瓜在哪里?”
妾咽了口水答:“看,在床底下!”
郎探头一看——哇!好大一只西瓜!——郎问:“你想不想吃?”
妾答:“想!可是,可是我爸说要等客人来了一起吃。”
郎抓头皮:“要不我们先吃一点点?”
妾吮手指:“那,好吧,就吃一点点。”
于是郎爬到床下把西瓜抱了出来;于是郎妾二人一点点、又一点点、再一点点地吃开了西瓜;于是妾在那个晚上躲在郎的家里许久不敢回家。

再说八岁那年。寒冬里,冰天雪地。郎邀了妾坐雪橇。郎在前,勾身拖着一块木板;妾在后,坐木板上喊:“驾!得地得地……”可惜土制雪橇就是不走。后来郎对妾道:“我们到前面坡上去,然后我推你下来好不好?”妾犹豫了一下说我害怕呀。郎说怕什么呀可好玩了!于是郎妾二人到了陡坡上;于是郎将木板上的妾往坡下用力一推;于是妾几个翻滚到了坡底。结果妾摔伤了头皮,哭的伤心绝意;结果郎回得家里也好一阵哭的伤心绝意——被老爸揍的!
还说十岁那年里。春天的傍晚,妾跑到郎家里,说刚才那谁欺负了她。郎二话不说,出得门来,义薄云天的帮妾去打架。结果郎的鼻子被打开了花。妾吓得哭泣起来,拿袖子帮着慌忙擦,红袖添了血与泪,只问一句话:“痛不痛呀痛不痛呀?”
还要再说……不再说了,总之郎与妾——我与清清就这么一年年长大。

一眨眼到了十七岁,我与清清同时进了高中二年级,同在一个班里。这一年我喜欢上了萍萍。
萍萍坐在课堂的最后一排,自从我喜欢上她,便开始关注她,脖子老是要扭向后面。我知道这样不好,也知道同学们会嘲笑,但是我总要不停地瞧,瞧到她想逃。(流行歌曲害人啊)
萍萍发育得成熟。她身材高挑而不失丰满,面容娇好,眼睛还含着笑。这些清清可没法和她比。
十七岁的清清仍然单薄瘦弱,头发有点黄,脸上带着些雀斑,还喜欢皱着眉头看人。
十七岁的我长势也不喜人,所以坐在最前面。
那天放学路上清清忽然对我说:“你跟班主任讲一下,别坐前面第一排了,坐到最后一排去吧。”我问为什么?她还挺认真:“老坐那么近,怕是要成近视眼的!”我正要笑,忽然她又道:“哎呀不行,坐远了只怕又要成远视眼的。”我笑了两声,忽然觉得不对劲,做贼心虚地想,是不是清清发觉了我最近老扭头看后面?

但是上课下课,我一双眼睛仍是在寻找萍萍。“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看了心里都是你,忘了我是谁”。我想萍萍应该如歌曲中的少女,所以我才没得到回应。但是有一天,萍萍突然挡住我问:“为什么老偷看我?!”
这话我不爱听,这话有点不对劲——什么叫偷看呀?!难道我是一个没有自信心的小淫棍?
我这样一想,觉得大大伤了自尊,有了一点气愤,便想要拿话来回敬。
我正要回敬,抬起头来却是萍萍含笑的眼睛,还有红勃勃的脸上那种羞涩的表情。一时间我又乱了方寸,说起话来便也有些不对劲。
我说你、你、你好看,为什么我不能看?!
就因为我这句话,后来我们终于勾搭成吻。

春天里,学校组织我们去踏青。野外里,桃花流水燕子飞。雨过后,乡土路上生烂泥。队伍艰难行进,忽然间有个小土坡,滑溜无比,我很自然地将手伸向了萍萍。上得坡来,一时间我忘了松手,异样的感觉袭击心头,眼前的同学顷刻间仿佛虚无。但是萍萍很快便挣脱了我的手,脸飞快地红了一下,然后低了头来不说话。啊!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忽然间清清站在了我的身旁,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人都走了你还痴痴想什么?
踏青归来,我对萍萍的爱心增添了许多。爱心大炽,便想为她写一首诗。但是搜肠刮肚,诗意的话儿不肯出来。忽然间灵机一动(我总是灵机一动),将呢喃的一首《我与你》抄了下来,送与萍萍,算是聊表寸心。岁月很是锈蚀人的脑筋,那首诗我现在只记得一段:我还愿你的黑发,在我指逢间一下下插过,静静地,你在我的臂弯中睡去,时间,竖琴般地,低奏我的欢乐。——我把这样的诗歌送与女同学,今天看来土鳖又做作,但是当时却有立杆见影的效果。所以之后不久我与萍萍便开始了眉目传情送电波。

我发送给萍萍的永不消逝的电波,可能被清清截去了一二。有天她突然劝我不要想的太多,应该认真读书考大学。我以为她又是受了老师的唆使,代表团组织来发展我。于是我又唱歌:春天里百花香,浪离格浪离格浪……清清大声说你唱歌只是想掩盖内心的龌龊!我一怔,生动了一点气愤,我说我怎么龌龊了你说说!清清说:说就说,你最近看那谁总是目光烁烁!
啊她就这么侮辱我爱的电波!

后来我与萍萍仍然勾搭成吻。
初吻真好。甜甜的、香香的、软软的,有果冻的味道。
初吻之后还有再吻续吻,越吻越醉人。
我与萍萍鬼鬼祟祟地沉醉。但是我估计清清瞧出了一点端倪。终于有一天清清“很凑巧”地撞见了我与萍萍的秘密。我永远不能忘记清清那惊讶的表情。当时她脸色煞白,摇晃了一下还怪叫了一声,仿佛吓坏了脑筋。萍萍也吓坏了脑筋,一个劲地说清清肯定要去告发我们。我说才不会,她是我的铁哥们。我们有十七年的深厚交情!然后我又举出事例来证明。
初三的时候我们打扫学校卫生。我与清清扫食堂。食堂里有口大水缸,装满了一肚子水,也不知要用来搞什么名堂。我看它不顺眼,顽劣心一起,便用脚去踢。当时我发了神威,嘴里道“狗日的看腿!”,奋起一脚踢过去,只听得“咣堂”一声带出“哗”一声,水缸竟当场牺牲!
食堂师傅闻声而出,手握一把菜刀很吓人。问我:是不是你干的?(他这是明知故问)我正不知所措,只见清清挺身而出。清清道:不是他干的!师傅道:是你?清清道:更不是!师傅道:嘿嘿,难道是鬼?!清清道:是它自己破的。师傅道:哈哈哈哈,你们不到,水缸不会自己破掉!清清道:哼哼哼哼,我们不到,你老了照样死掉!师傅道:娃娃嘴硬,我定要告诉你们班主任·!清清道:叔叔坏心肠,我要去告诉校长!师傅道:告我什么?清清道:你搓了脚丫子不洗手便去切菜,把米泡烂涨了才蒸饭,还往汤里弹烟灰……
师傅半天没有回过神。
这样的好同学怎么会去告发我们?你说是吧萍萍。

但是不久之后,我与萍萍的机密爱情仍然被告发给班主任。班主任张老头震怒了。老人家把办公桌差点敲出窟窿,全身抖的如脚踩着电门。我与萍萍勾头不敢吭声。我更是担心老人家抓狂后会吐血身亡。假若这样,追悼会也不好开,悼词也不好写。不过我可以写一篇。大意是张老师把一生献给了人民的教育事业,临退休了却在“打击早恋救救学生”活动中不幸以身殉职。张老师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他想广大老师之所想,急广大家长之所急,将早恋的学生进行了及时的思想清洗。张老是的一生是……我在老人家的咆哮声中做着这样的作文,以备不时之需,也算是不枉老人家当我恩师一场。班主任张老师教语文,如果他真的被我们的早恋气死,而我还有胆量去追悼会上念出上面的作文,我相信与会者会齐夸我是张老师傅的得意门生!
我这样作践过去的班主任,仿佛我很不是东西。但是那老头更不是东西,他竟然问我有没有睡过萍萍,还威胁说要把我开除,并伤害我的自尊,说我被开除后只配去丐帮里混,逼得我爸给他送了厚礼!
学校最后决定挽救我们——保密,不处分,更不把我们赶出校门——感谢校长。阿门!

现在我不记得当年有多长时间没有搭理清清。当时我对她怀恨在心,见了她便绕道而行。
星期天里,清清追着我解释,说我们之间有误会。
我坚决不听。我对她只说了一句话:请你自重!
这样的话语太伤人心,全没顾十七年的交情。但是清清告发我更伤人心,更没有顾十七年的交情!

后来我与清清终究还是言归于好了。
言归于好只要一个笑脸就行了。一笑抿恩仇。(这句真老套)
但是有些东西是永远不能修复的。

我与萍萍断绝恋情,校规只是一个原因。那天萍萍对我说:你和清清之间肯定有问题,不然她绝不会告发你!
我震撼了一下。然后我决定结束所谓的初恋。
那一刻我开始怀念真正的初恋。


另类改编:疯狂
粗鄙生活:一路鸡毛蒜皮
享乐秋天
阳春白雪:秋日私语
我亦有情:为你点亮一盏孤灯(悼亡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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