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泉 九月,
十里长街将无法摆脱弥漫的水气。
他们修了一个会跳舞的大喷泉,
用一百股水流吸引市民围观,
那些水流会喷到半空中,
把观者的脖子“咕叽”一下折弯;
有时狡猾的水会潜伏在铜制的喷头里,
突然弹出来
赚得表示惊讶的喉音
听起来像切开了一个脆梨;
更多的水流会主动向高者弯曲
有时脑袋会被齐刷刷地砸下去;
还有的水流以奇怪的姿势背转身
上面一半是光一半是阴影。 当然还有音乐
指挥着喷泉飞舞
那乐曲中产阶级也不会觉得俗气。
在音符中无数的小水滴打在人们脸上
然后小心地缩身进人的毛孔
秋寒中使人想起共和国经历的日子。
人民拥挤在这面水墙面前
用共同的快乐互相温暖
就像被阳光晒热的一滩卵石
在夜幕中冒出白气。
而态度和蔼的警察
身穿新换的厚警服在周围徘徊
散发出刚腐烂南瓜的新鲜气息。 那些目光呆滞
面带菜色的、
那些头发很长
站立的时候喜欢不由自主地哆嗦的、
那些在廉价乳罩下屏住呼吸
用脂粉掩饰不成熟的人们,
一天天在减少
就像烂菜叶子被摘去一样:
外地人被塞进火车
送回他们的家乡
只留下那些热爱生活的市民
可以用水雾冲刷他们圆润的脸 我们曾经有过一些大喷泉
在夏天淹死很多蜻蜓
它曾把善良人们的惊讶举到半空
最终被荒废
干涸了,像语录牌一样皱皮儿
阳光变成古怪的水族在其中游泳
很快就有听话的大马力推土机到来
把这里变成另一项伟大的建设成就
小一些的喷泉立在国营工厂门口
总是堆着一些假山
每年水池里都要冻死一些鱼
在油腻、慌乱和寒冷的腐败中化成脏泥
在宾馆门口还有一些过份干净的喷泉
被阳光或灯光揉成一小团一小团
假装天真地玩耍着
相对于西方人的体型
它们的凹陷和突起似乎都有点太小 像不断抽打一个狗皮的褥子
岁月赶走了那些设计者们
柔软头发下灵感的跳蚤
当他们被召集
研究用环境来迎接“国庆”
他们感到嘴里发粘
于是想到修一个喷泉
它们是软体动物和植物的杂交
一半是蜗牛一半是莴笋
像恶运一样直立
发出人一样的叫喊声 在这水幕中
我的老北京被燃烧的灯光所束缚
像一个母亲把自己紧紧地按在床上
怕惊扰了孩子们而不敢翻身
那些为了责任
可以埋葬自己亲人
枪杀别人亲人的守卫者们
脸上泛着轿车门子一样冷峻的反光
鼻子弩箭一样指着国家大喜的日子
紧张得就像一个父亲等待着嫁出
自己唯一的女儿
而喷泉
在不断的表演中感到厌烦
自已抛溅着自己
就像一个不贞的少女
不停玩弄着手指
逃避着长者的目光 有时候会下雨
金刚石一样坚硬的雨滴
擦着楼房的铬角落下来
发出硫磺的气味
仍然有人在看喷泉
裹在红的黄的灰的雨衣里
看着世界在水中喷射着水
冰冷的蚕一点点把他们耗尽
脚下的土地被压榨成黑色的半球
压得如此紧实
它永远再不能变成喷泉
那土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拉紧
在拉紧
使人想起在冰天雪地里小便后
拉紧钢制的拉链 “十一”那天
我看见我的大祖国敛衣而起
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喷泉
宏大,破碎而永不停歇
单调的吼声漂白了空气
使人想知道这片土地
这片天空
还拥有多少鲜血、麦浆、精液和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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