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黄(一)
--黄村纪事


  一

  时光如梭。一个又一个世纪,就像黄村村口的那条奔
腾不息的黄河,翻滚着流过去了。。。
  当年曾经说过要回来的黄帝,始终也没回来。可能是
因为那只被蚩尤掠去的神鸟还没有找到的缘故吧。

  也许,作为天帝的黄帝,也没有料到,自己当年的一
次迷乱,丢失了神鸟,而若干年以后的某一天,竟使原本
有序的万物,同时发生了错位。
  仿佛一夜之间,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荒诞了
起来。

  言归正传。

  五十年前的一个寒冷的夜晚,黄村有一户异姓人的家
里,生出了一个带把儿的小子。随着这个小子的出生,黄
村沿袭了数千年的有序和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厄运,巨大的厄运,开始降临到了黄村。

  一夜的功夫,这个村里的男人们,就死掉了一半。有
老人,有青年,还有小孩儿。剩下侥幸没死的那一半,在
以后的日子里,也都相继得上了一种怪病。要麽生不下娃
娃,要麽生下的娃娃,一准儿,都是些不带把儿的丫头片
子。
  就这样,一茬接一茬。渐渐地,黄村成了一个远近闻
名的“女人国”。

  “黄村男人的吉巴,不中用啦。。。”
  外村的人们,都这样说。

  黄村的男人在痛苦。
  黄村的男人在退化。
  黄村的男人在衰老。
  黄村的男人在消亡。。。

  这个厄运,在黄村人的眼里,比黄河泛滥更可怕。比
干旱无雨更揪心。
  “那真是一个恐怖的夜晚啊。。。”村里的大人小孩
儿都这样说。

  也就是从那时起,黄村那些剩下的男人们都感到,没
了颜面,没了尊严。他们自身的那个用以传宗接代的神物
在剧烈地疼痛中一天天地萎缩。因此,他们不但时常要遭
受其他村子的男女老少们的嘲笑,而且还要领受自己村上
的那些娘儿们的白眼儿。
  这可是一个曾经奉男性生殖器为图腾的部落啊。他们
对它崇拜了数千年,可如今,自己的。。。却变成了无用
之物。

  村里的许多男人,由于无法忍受这种身体上的和精神
上的折磨,纷纷逃出家门,趁着夜色,来到村口的黄河边
上,或是操起一把剪刀,将自己那已经无用了的家伙,连
根除去,或是身背一大块石头,跳进黄河。。。
  据村上的老人说,那一年,黄河上曾经一天就漂浮过
十多具黄村男人的尸体。。。

  面对此情此景,狂躁了几千年的黄河,此时,也停止
了咆哮。缓缓流动的河水,泛着些微的黄浪,就象是在叹
息,在哀怨。
  黄村的男人,苦啊。

  “去死吧,没用的东西!黄河可没盖盖子!”
  这句话,成了黄村的女人骂男人时,最解气的的一句
口头禅。据说,至今她们还经常这样骂。
  “活该!谁让咱没用呢?”黄村的男人都这样想。

  村里的女娃娃们,长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一个个也都
想尽办法,远嫁到了外乡。
  黄村,便愈发地显得冷清和颓败。

  五十年过去了。沧海桑田。
  村里一些上了岁数的老人们,提起这段往事便说,羞
先人的几十年啊!唉!别提它了!

  自打黄村的男人们得上了这种怪病,村里的那位德高
望重的长老,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他费尽心机,昼思夜想。
  他求神拜佛,寻医问药。。。

  然而,却没有任何收效。
  
  那会儿,村里所有的男人们和女人们,每到夜里,劲
儿也没少出。活儿也没少干。但大都是夜夜空流汗,年年
白费劲。
  偶尔有那麽一两对算是幸运点儿的,却也只是为黄村
又增添了一两个让外人耻笑的痴呆儿而已。

  后来,长老也对村里的这些男人们灰心了。

  那天,长老把大家都召集到了村口的那间破旧的祠堂
里,开了个会。
  在会上,长老含着眼泪,对村里的那些已经没用了的
男人们说了句,算了吧,都别瞎耽误功夫啦!

  从此,黄村的夜晚,又恢复了寂静。像昏死过去了一
般。

  黄村,落败了。
  没了生机,没了希望。

  那时候,长老常常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村口的黄河
边上,对着岸边的座座坟茔和滚滚黄河发呆。。。
一站,就是一整天。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眼瞅着年迈的长老,日渐憔悴,村里人,无不感到心
酸,无不潸然泪下。
  他们都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年的冬天,黄河在自己的
村口,一反常态地断流了。。。

  黄村人恐慌。
  黄村人无奈。

  黄村人仰天长叹。
  “归来吧,黄帝。。。”

  “难道就这麽眼睁睁地看着黄村衰败下去麽?”这是
一个夕阳西下,残阳如血的傍晚,长老在黄河边上一直苦
苦思考的一个问题。
  长老明白,全村人现在都指望他了。

  “黄村不能衰败!黄村一定要兴旺!”
  长老对着苍茫大地,浩瀚天空暗自起誓。。。

  起风了。
  风中夹杂着细小的泥沙,拍打着长老略显单薄佝偻的
身子。长老古铜色的脸上,那几缕花白的胡须,随着风飘
来飘去。
  长老从腰上抽出一杆长长的旱烟袋,给烟锅里装上烟
叶,将烟嘴含在嘴上,他没有急着去打火镰,只是就这麽
含着。。。

  一脸的褶子。
  一脸的沧桑。

  天,已经完全黑了。
  点点星光,像无数幽灵的眼睛。透着寒气。

  长老沿黄河岸边,缓缓地走着。
  岸边那一座座的坟茔,从长老的眼前闪过。当走到最
后一座坟茔时,他停了下来。
  这是他儿子的坟。

  在儿子的坟前,他挺起身子,掖了掖自己腿上的那条
黑粗布做的有些肥大的免裆裤。然后,又弯下腰去,系了
系裤脚的绑腿。
  接着,就蹲在了地上。

  长老的老伴儿死的早。
  这个儿子,是他唯一的儿子。结果,也没能逃过村里
的那场灾祸。

  记得那天早晨,长老正在村里挨家挨户地帮着料理各
家的丧事。儿媳妇抱着不满周岁的孙女,披头散发,失急
慌忙地找到了他。
  “爹呀,不得了啊!雪儿他爹也没气啦。。。”

  “啥?雪儿他爹也死啦?”
  “死啦!”

  长老听了,一下子就蹲在了地上。两眼呆呆地望着儿
媳妇,半天没有吭气儿。
  村子里,这时,早已是一片鬼哭狼嚎。。。

  
  想到这儿,长老站起了身,两手一绕,收起了没抽一
口的烟袋锅。然后,用手拍了拍儿子的坟头。。。
  “儿啊,去找咱的老祖先去吧。”

  长老的祖上,相传,是给黄帝驾车的毕方。当年黄帝
去寻找那只丢失了的神鸟的时候,命令毕方负责管理留在
这里休养生息的子民。
  这以后,毕方的子子孙孙,就始终尽心竭力地管理着
黄村。
  
  “给咱祖上捎个话儿,就说你爹俺不会让列祖列宗们
失望的。”长老说着,抬起了头。。。
  漆黑的夜空,点点星光,显得是那麽地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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