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是年年都有的,又据说富裕了的我们,其实每个日子都是在过年。但是爱奢侈享乐如我,仍然要对了春节翘首以待。 春节是幸福的。这点我打小便感受到了。别的不多说,单是大年三十晚的通宵玩乐,便足以激动人心。随后几日,不读书不挨打,只管铆足了劲来整肚皮,夫复何求哉?到得如今,我的幸福档次仍不能提高,已是为人父,却要跑到父母膝下扮娇儿。比如放着热气腾腾的饺子不吃,偏要对了老母亲喊:妈,我要吃糖心荷包蛋! 幸福的当然不止我一个。我的父亲,每年的年饭都要破例来喝一杯。喝完一杯往往还要来个表演唱什么的。或是《智取威虎山》的一段: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或是《红灯记》的一段: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总之是要唱样板戏里头的。老人家年岁大了,高音上不去。有时候我的大哥听不下去了,只得站起来救场。文艺表演方面,我向来是自以为优秀于大哥的,无奈晚生了,不曾受过那“样板”的培养,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大哥脸红脖子粗,在那里赶鸭子上架。事实上我们一家子都有一点文艺天赋。比如我的母亲,便经常爱在厨房里哼一段“天仙配”什么的。有时候也能让我的老父亲听得神色痴迷起来。我的母亲念过解放前的初级中学,算是有一点点文化,对春节便有自己的见解。她说春节能呼唤儿女孝顺,让一代一代人不要忘记老根。那年的春节晚会,陈红唱了一首《常回家看看》,直感动得老人家擦眼泪,连声道:这闺女真招人喜欢。当时老人家那表情,仿佛恨不得立马去把人家招来当儿媳妇。当时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起她的四个儿子恐怕没一个有这本钱来遂她心愿,不由得暗暗叹息起来。 春节的幸福形式多种多样。在我们家,母亲看重的是年夜饭,父亲看重的是初一早晨的迎接新年。母亲的年夜饭总是亲自操劳,父亲的迎新活动这些年却只是坐镇指挥了。天粉亮,父亲便把早就准备好的鞭炮与春联拿出来。鞭炮自有他的孙儿抢着去放,贴对联却要我们做儿子的动手。我永远不能忘记那一年的那个初一的清晨。那时候我是一个小小少年,我对我的父亲总是抱着反叛。当时我放完了迎新的一小挂鞭炮,还要放。父亲说没有了。但是我分明清楚父亲在柜子里是藏有一挂的。我怨气冲天,说这叫过什么年?一怒之下我竟然扯难了门框上的对联!许多年后与父亲谈及此时,父亲一脸愧疚,叹息着说只怪他无能,不能怪你的。但是父亲并不解释那挂鞭炮是要留到第二天上爷爷坟前祭奠时用的…… 春节的幸福在于团聚。有万家的团聚,当然就有许多分离。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古有将军白发征夫泪,今有“一家不圆万家圆”。为了春节的团聚,许多人奔波劳碌。比如春运,从中央到票贩子,都操碎了心。操碎了心的还有电视台——为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不知多少节目人抓破了头皮。只因众口难调,又有把关,闹腾时不好拿捏分寸。幸而终于,二十多年下来,基本套路已定型。套路不简单,一要声情并茂来说吉利话,二要载歌载舞来颂恩情,三要插科打诨来骂小人物,四要煽情,五要……最后还要迎着钟声展望未来。这样的好文艺节目,人民群众应该是喜闻乐见。只是我们一大家子素质比较低,往往是漫不经心地有一搭没一搭的看完,便来纷纷责难。老的说一年不如一年,小的说还不如看动画片!不大不小的说浪费时间!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要感激赶上了好时代。在不好的时代,也就是许久以前,过春节没有联欢。记得有一年,上面发了文件,号召我们过“革命化春节”。当时我不能懂得什么是“革命化春节”。我的父亲说革命化春节就是要勤俭节约,不搞铺张浪费,等等。我的三弟连什么叫节约都不懂,我训斥他说节约就是不吃肉!当时三弟闻言后的焦急神情,至今能让我回忆起来有心酸的余波泛起。 现在过春节才有真正的幸福。最幸福的是“一上一下”。上是某些人民公仆,下是某些贫困户——某些公仆可以等着下面来送红包,某些贫困户主可以等着上面来送温暖。端的是好,可喜可贺! 事实上中国人拥有一个春节,便是可喜可贺。 |
洗冷水浴的冬日情人 我的灰姑娘:水清清 另类改编:疯狂 粗鄙生活:一路鸡毛蒜皮 享乐秋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