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尿 空空妙手/文
于2000年7月9日 每逢周末,日子是最难熬的。平时上班,忙这忙那的,一天
的时间就打发了。可到了周末,真不知道做点什么才好。和
许多来美的留学生一样,日子总是在和电话线,电源线或者
键盘和计算器的联线之间纠缠着,明明白白的就这么慢悠悠
的熬了过去。又是一个周末,回到家里,空气中静的只能听
见电冰箱制冷器的电流声。我开了一瓶冰镇啤酒。全身放松
地瘫在沙发里,一边数着花生,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琢磨着
怎么打发从现在到午夜的六七个小时。录像实在是没法再看
了,家附近的录像店的片子能看的已经都看得差不多了,去
电影院就更无聊了,自己没女朋友再找个还没结婚的哥们一
起去吧,那样子想想就够可怜的,算了,不如就开车到高速
上兜兜风得了,那样还爽些。转念一想,可又喝了啤酒。
得,看电视算了。我从一大叠堆在地上的报纸中找到电视机
的遥控器,先按了一下开关,接着就随机的按着遥控上的那
一堆数字,广告,还是广告,随屏幕上的影子跳来跳去,自
己也不觉有点眼晕。一连几天加班,还真有些倦了,加上那
点酒劲,不由得就迷糊着了。 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而且还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间或还有一阵阵闪电。电视机还开着,还是广告,正烦着准
备关上电视干脆去睡觉算了,电视里一阵宏大的交响乐的声
音,接着节目就继续开始了。 大概是一个魔术的节目,一个头罩面具的男子优雅地托着一
只旧闹钟在台上走着,样子有趣之极。画外音传来,“现在
请观众把自己家里的闹钟,手表拿出来,一会儿,有特异功
能的大卫-李察德先生就将施展他的法力,让您的钟表倒
走。记住一定要机械的钟表,而且必需放在电视屏幕的正前
方。” “他奶奶的,”我自言自语的骂着,“又是蒙小孩的。” 对一切特异功能的东西,我是一点儿都不信的。可忍不住还
是把屋里原来从国内带过来的那个闹钟拿过来,端端正正的
坐到电视机正前方。 那个大师忽然象中了邪一样,在舞台上狂转起来。 “李察德先生就要施展他的特异功能了,请观众们不要随便
移动手中的钟表,10,9,8,7,6,5,4,3,
2。。。” 解说员正准备数到1时,忽然窗外一个巨大的闪
电,照亮了整个房间,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接着就是一
个炸雷。电视没影了,灯也灭了。见鬼,居然断电了。来美
国这几年这还是第一遭,估计是哪儿的电线杆子被刚才那个
炸雷给撞了个正着。 黑灯瞎火的,电视也没的看了。我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就着
那一点火光,把家里几个电器的插销拔了。索性去睡觉了。 朦朦胧胧一觉睡到天亮,眼睛还迷糊着,我摸索着爬到窗
前,想瞅瞅外面的雨到底下得怎样了,眼睛睁开时我吃了一
惊,外面是一地厚厚的白雪。我怀疑自己还没有睡醒,又回
到床上,想接着再睡个回龙觉,反正也是周末。躺在床上,
看看周围的景物一如平常的杂乱无章,心里不由得平静了下
来。这时“铛” 的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
阿坚,他不是去加州了么,我又有点迷糊。阿坚冲我猛挥了
一下手,“你丫倒是快点,快迟到了。” “见鬼,这是周末啊,” 我答应了,心里既奇怪,又激动。
从地上脏衣服筐里挑出一双不算太脏的袜子套在脚上,又把
衣服着好。阿坚的嘴唇不停的蠕动着,时而我听到一两句
话,可有时明知道他在说着什么可有听不真切,他自顾自的
说着,但似乎并不在乎或者已经得到了我的答复。 坐着他的那辆旧丰田,一转眼就到了我上学的地方的那个大
讲堂。讲堂里面十分热闹,美国的学生和世界各地的留学生
正整理着自己的自己的服装,好象又什么盛大的仪式正在举
行。 “有点毕业的感觉了没有?” 阿坚的话音蚊子的嗡嗡声一般
细小。 “毕业?” 我更加迷糊,一种只身在外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没有父母和朋友在身边去参加的毕业典礼。这个回忆经常让
我痛苦不堪,虽然这种痛苦其实是平和的,因为夸张是我的
本性,但看到那些美国本科生们父母兄弟姐妹一大拨人包围
下兴高采烈的样子,难受是免不了的。 我和身边认识两三个人打了声招呼,就绕过人群,推门到一
旁的厕所中去了,这才是属于我的地方,在这个热闹的时
刻,我想着,当然我指的是它的安静,与它是不是人生新陈
代谢的一个环节并不存在任何直接的或者间接的关系。 推开门时,只见里面窗明几净,一些仿佛都很熟悉的面孔正
在十分繁忙,并且认真的闲聊着。这些不都是我以前在国内
上班时的那些同事嘛?我心里大乐,感觉事情越来越有意思
起来了。 大张姐满面春风地紧跑到我面前,激动得握着我的手,“你
要出国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大姐真的很替你高兴,将来好
好混,别忘了我们。” 听着她热情的话,我忍不住想笑,且尿,“混什么混啊,瞎
混吧。” 虽然腹下急得不得了,但还是坚持着还办公室里的
每一个人都握了手,毕竟这样的机会不会太多,何况我的确
也很怀恋那些无所适事空虚无聊但确实很开心的日子。 握手仪式完毕,我匆匆推门出来准备去找个地方解决一下自
然的招唤。门刚推开,又被人一把扯住了胳膊。 “你这家伙真够磨蹭的,走,打球去。” 是老鸦,我原来北大时的同学。在他和另外楼里的一群着扯
我向外走时,我仔细观查了一下他们的样子。“这些家伙皮
肤怎么都保养得这么好,还是那么年轻的样子。” 我自言自
语到。 出了楼门,走出不远就是五四大操场,蹩住心里巨大的好奇
心,和难以抑制的尿意,去他奶奶的,不管三七二十一,老
子忍了。我痛痛快快的和这一群哥们打了一场篮球。 中场休息时,他们都跑到一边的小卖部去买汽水去了,我却
闻到路边有一阵烤羊肉串的孜然香味。我很想买几串吃吃,
可兜里却没有人民币。正琢磨着,身边一个人递过来三四串
烤羊肉。 这个家伙是老猫,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接过那几串羊肉串,津
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今天真得谢谢老兄,不然我这次摸底考试又瞎菜了。” 我愧咎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他其后的高考确实
发挥正常。正常地瞎菜了。而且他的女朋友后来一度成为我
生命中数个没有结果的故事中的女主人公。 “我操,真他妈热闹!” 老猫脸上突然激动起来,他伸手指
着我的身后。 我回头时,只见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正在街上游行,有男有
女有老有少,打着大大小小的打倒官倒和要民主之类的牌
子。 一时间,我的情绪激动起来,跑上前我紧紧抓住一个领头模
样的家伙,“别闹了,政府会开枪的,会死很多很多人的,
而且不用等秋后就要算帐的。。。” 那个学生领袖一脸不屑和鄙视的样子挣脱了我的手,骂到
“国都快亡了,要命做什么,小孩子家别打岔,一边去。” 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的,我心里沮丧极了。要知道今天流过
的血,明天将只是人们脑子里的历史而已,而且在很多人的
眼光里,连历史都不配。心里越想越绝望,尿意又来了,我
一头钻进旁边的小胡同里。 一夥人叫嚷着象要掐架的样子,我想绕开这群年纪不大却痞
气十足的家伙,却一把被一个小个子拦住,他幌着手中的三
棱刮刀,气势汹汹的质问我是哪一头的人。 我心里正为刚才的事情难受着,看着他的痞样子,气不打一
处来,仗着人高马大,我一把把他推到一边,“你丫累不
累,哪凉快哪歇着去。” 我骂到。 “我操!” 我听到一声大骂,接着突然觉得腹部一阵搅痛,血从衣服中
渗了出来。 那一群人见了血,顿时就散了。我捂着肚子蹲到路旁,我真
的应该早点上厕所的,我想。 一个和蔼可亲的大爷走了过来,他拍了拍我的头,问道,
“空空,你怎么样啊?” 我疼得来不及记起他的名字,但看得出他和我很熟悉的样
子。 老者从背后拿出一根红果冰棍,递给我。这东西我真是有年
头没吃了,我忍住疼,还是腾出一只手把它接过来,咂叭了
起来。 他自己点了一枝烟,坐到我身边,“空空,你将来想干什么
呢?” “将来?” “对呀,就是公元两千年,二十年后你想做点什么呢?” “二十年后?” 我真的有点病了,我想。 “我不知道二十年后我会干什么,或许会当个象雷锋一样伟
大的革命战士吧,” 看着渐渐阴下来的天空,眼瞅着一场雷
阵雨就要来了。顿了顿,我又答到,“不行了,大叔,我真
的要上厕所去了。” 老者笑了,给我指出了通向厕所的光明大道。 我进了厕所,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臭气,心里踏实多了。挑了
个干净点的坑,解开文明扣,痛快淋漓的排泄了起来。 一瞥眼,我发现厕所另一角一个年轻而且美丽的女子正聚精
会神的茫然地看着我。 “这儿是女厕所?” 我不禁自言自语道。 那女子听到我的话,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草草擦拭完毕,
冲我跑了过来,怒气涨满了那张好看的脸。 “你个臭流氓!” “啪!” 的一巴掌扇到我的脸上。 我想我的皮肤一定是很嫩的,因为血很快就渗出来了。 “你为什么要打我?” 我很无辜的哭了起来,“我真的很爱
你。。。” 看到她远去的成熟且丰满的身体,“。。。的女儿,你说不
准会做我的岳母的。” 我低头看到自己的家伙,只有那么小。虽然没有镜子,但我
根据自己与茅坑之间的水平高度差可以盘算出自己的身高是
越来越矮了。 “难道我就这么越长越小,最后要变到妈妈的肚子里去不
成?” 我又惊又怕极了,泪水,汗水,血水顺着脸颊流过肚
子,腿上,脚上,和尿水混到了一起。 “喀嚓!” 外面又是一个炸雷。 暴雨随着狂风飘到屋子里,落到我的脸上身上。 我惊慌的抓过床边的那个闹钟,盯着它的秒针有足足一分
钟,看到它仍然在向前走着,才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又看了
那个分针和时针,知道这已经是早上了,公元两千年七月九
日的早上。也是高考的最后一天。拉下玻璃窗,我接着又睡
起了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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