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4.21/观影片《孔雀》有感

　　一切似乎都是我们经历过的。那些伤感与愁绪，随飘升的轻烟，穿过仄旧的小街，越过简陋的筒子楼，伴着远处蒸汽机车的一声笛鸣，湿漉漉地来到我们跟前。“很多年过去了，我还清楚地记得，七十年代的夏天，我们一家五口，一起在走廊里吃晚饭的情景。那时候爸爸妈妈的身体还那么好，我们姊妹三个也都那么年轻……”高卫强带着伤感的旁白，将顾长卫的讲述演绎成我们共同的回忆。那些过去了的，那些再也不能抓在手中紧紧捧在胸前的旧梦，一点一点，如那些洁白的降落伞，飘荡在蓝天。

　　如一颗蒲公英的盛开，那只绑在自行车后的降落伞，开放着我们年少时的向往。它如我们的心一样，落寞而疯狂。渴望升腾，充满幻想，希望美好。它所寄托的，所象征的，我们甚至可以用一切交换。除了胸间鲜活而孤寂的心。

　　没有新意的日子。高儿同我们，同那个年代一道，生活在沉闷中。干爸的出现，是高儿对家庭的逆反。这逆反的来源，便是亲人对她的淡漠，及她对亲情的渴望。高儿在手风琴的演奏中，在干爸的舞蹈中，似乎找到了她向往的生活。“道拉吉，道拉吉，满山遍野的道拉吉……”而我们，在音乐中，将这样的歌唱在心中轻吟，才能使那个年代浪漫起来。

　　在一个贫困且缺少浪漫的年代，爱情或说是婚姻，只是逃离的手段。“我只有一个条件，帮我找个新工作，别让我再刷瓶子了，我不想再跟那帮女人在一块。”要脱离原来的生活，脱离乏味而劳累的日子，高儿惟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嫁出去。至于今后的生活会怎样，她根本来不及想也不愿想。在她的内心，婚姻只是生活的一种新尝试，而她对这种尝试怀着的是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神秘甚至还有恐惧。“两毛四一本，粉红皮，五个字的”，她以为婚姻生活惟一要有所准备的，只是一本《性知识手册》。这让她在工于心计的同时显得幼稚天真。但这不是她的特例，是那个禁锢年代里我们共同的无望，是我们共同的挣扎。她毅然走了，随着那个她并不爱的男人，在一声苍凉的汽笛中，向着小巷的远处，向渺茫的未来走去。她坐在她男人的自行车上，回头那一刻，她看到的是曾经的青春。她试图以一种幸福的姿态告别过去。她作出一个笑的表情，但是我们看到的却是哀怨与迷惘，还有失落。

　　“每当想起七十年代的夏天，全家人在走廊里吃晚饭的这一幕，我心里老是很感伤，直到今天，还有不少老人们，都记得我们姊妹三个的往事。”那个窒闷的年代，让我们更加强烈地追求幸福。高儿以出嫁追求幸福，高卫强以离家出走追求幸福。姐弟俩同时选择逃离，只是特定的环境中渴望美好，渴望爱与被爱。但是他们最终还是回来了，回到他们认为的乏味无奈且缺少爱的生活。夏的夜传来真优美与高仓键的对白：“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我喜欢你。”高儿在这样的对白中，在优美的主题音乐中，端坐在黑白电视机前，带着她惯有的那种显得抑郁的表情。但是我们从她微微张开的嘴唇，从她稍显惊愕的眼神，读到的是心疼。她在心疼自己，心疼她苦涩而苍白的青春。所以那一刻她一定想到了某个人，想到了蓝天白云，以及白云下飘扬过的梦；所以她回头看见弟弟高卫强带着对象及对象的儿子站在身后时，她的眼睛里有惊喜，更多的是赞许。

　　高儿的青春，如一朵路边的小花，只能寂寞地开放。她的理想仅仅是成为一名空降女兵，在蔚蓝的天空飘荡。因为那是地上没有的自由与奔放。她不想做幼儿园阿姨，不想做一个刷瓶子的女人，不想在暴雨滂沱的煤场摔得一身泥水，不想被当着精神异常被按住打针……为此她努力过，但是她只能服从命运。她便如那些寂寞的花儿一样，渺小、无望，在风雨中憔悴、挣扎。没有人关注她内心的忧伤与失落。便是惟一给她有所帮助的果子，那个一直关注她却有些流里流气的年轻电工，也终究不是能让她有所寄托的人。高儿的心中，永远藏着那个年轻帅气的空降兵小军官。那个人总是要从心底跳出来。所以有一天当她终于远远见到已是中年小市民的他时，她立即便认出来了。她急切地走过去，不顾一切地对他说：“我刚才还对俺弟弟说，你会永远爱着我。”这种场景的出现一点也不突兀。这句话在高儿的心中藏了很久。当眼前的人这个曾经给过她美丽梦想的人问她贵姓时，她笑了，装做无所谓地走开；然后带着内心的骄傲，对弟弟说，“那就是一直爱我的男人”。然而她终究不能压迫住内心深处的痛楚，终究不能阻挡被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的宣泄。她蹲在菜摊前，在弟弟的身边，别过脸去，泪流满面。

　　高卫国浑噩地活着，但是他有着一个低智者的充实与幸福；高卫强懵懂地活着，但是亦有过勇敢，有过他的一点点满意，尽管他并不甘心；只有高儿无奈的活着，她的所有努力，她所做的一次次的自我改变，并不能使她走向美好的生活。而高家三兄妹的命运，其实就是那个年代我们共同的命运。是的，尽管我们如那只孔雀一样令人震惊地开放过美丽的尾翎，但毕竟只是一个短暂的过程，无人能够欣赏。我们总是不合时宜地张开自己，展现我们的精美绝伦。在那些做梦的年代。

　　我们回不去了。我们惟有对着一部电影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