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人球事之二
-我的高中

球服款式:白领白袖红色阿森纳
所在球队:高中班足球队
号码: 7号
年份:1995年

在每年秋季举行的学校足球联赛是我们中学的最高荣誉。每场比赛足球场都被各班同学围个水泄不通,加油声,叫好声,咒骂声,敲饭盒声,女孩子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每年的校冠军一般都会被高二的球队夺走。从身体上来说,初中的球队没法跟高中的同学抗衡,高一的球队又刚刚组队,配合生疏;高三的球队无暇兼顾足球场和考场。当我初中的时候,每年羡慕地看着高年级的师兄叱咤风云,激动地举起冠军奖杯。暗暗下定决心:6年的寒窗苦读,我一定要得到这个冠军!

那年我正好上高二,文理科分班名单公布的那天,我第一时间去教导处查看,主要是为了看那些踢球好的同学都分到了什么班,让我无比兴奋的是,我们班分来了3个好波之人!这次秋季转会非常成功,让我们本来雄厚的实力又上了一个台阶,阵容的豪华程度直逼当年的AC米兰。板凳队员在别班都可以打上主力,是当之无愧的梦之队。夺冠,夺冠,成了我们的唯一目标。

大伙一致认为,得有一套醒目的球服才配得起我们夺冠大热门的称号。于是择定一个吉日良时,沐浴焚香,队长“啊刁”和我两人,带着全队的殷殷期望,怀揣着一千块巨额球服集资费,从我们的小县城出发,坐三个小时的汽车到省城广州为球队买球服。

广州真大啊!有高大而密集的楼房,有宽阔却堵塞的马路,有混乱且拥挤的人群,更让我们兴奋的是,广州的天空有好大好大架的飞机,当轰隆隆的飞机从我们头顶上飞过,阿刁都会把头仰起来,目送飞机到看不见为止,嘴里叹道:啊!飞机!如果不是有重托在身,队长和我愿意花一整天的时间,坐在机场外的铁丝网前,看着那些好大好大架的飞机,从跑道上冲上云宵。

在朋友的指点下我们在上下九的一间服装小店里面,发现了一件让我们爱不释手的NIKE球服:暗红底白袖白领,质料柔软透气,前短后长,中间开衩,还有N字暗纹遍布衣服。

因为是出口货尾处理,价格也很便宜,我们毫不犹豫掏钱买下,这是我们这辈子的第一套正版耐克球服,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的第二套正版球服,直到10年后的今天都没有出现。拿回去的当天晚自习,全体队友不约而同穿着它上课。那天晚上,我把它整整齐齐叠好,压在枕头底下,睡觉之前,拿出来嗅一嗅,抚摩一遍,才肯入睡。

每到比赛前的晚自习,我就已经没有心思学习了,求同学换了个座位,跟“阿刁”坐在一起讨论战术,开始还只是小声地嘀咕,在练习本上写写划划,后来意见出现分歧,越说越大声。
“嘘!”旁边的同学捅捅我们。
我们硬生生把嘴边的话吞进去,憋得面红耳赤,把声音放轻继续争论,不一会儿声音又大了起来。
下课铃声一响,所有队友都围上来,七嘴八舌,这个位置应该怎么打,那个战术应该怎么实施。嘴上天下无敌,个个都是战术大师,每个人都说自己看出了对手的若干死穴。我粗略统计一下,每个对手都至少有50多个死穴,闭上眼睛乱捅一下就可以搞死。

晚自习第二节上课铃声一响,我们被迫又要从激烈的讨论中安静下来接着学习。我心浮气燥,如坐针毡。
我给阿刁使个眼色,他马上会意点头。

我们分头静悄悄走出教室,如同樊笼出来的小鸟,直奔体育场。
学校的体育场在学校后面,从教学区这边过去还需要翻过一座小土山。我们一路走过小山,夜虫的鸣叫、我们轻盈的脚步声和愉快的交谈声和谐地结合在一起,体育场的三面都是田野,我们坐在体育场观众席的铁栏杆上,初秋的夜晚,繁星点点,凉风习习,月光轻轻洒在我们身上,诺大的体育场空旷寂静,只有并肩坐在场边两个少年。多美妙的夜晚阿。

坐了一会。
“刁,我想射。”
“我也是。”
“就地解决?”
“不,我们到跑道上去。”
“边跑边射?”
“看谁跑得快!”
“丢,真变态,不过我喜欢。走!”
我们站在跑道,掏出鸡鸡,喊口令:123,手扶拖拉机往前狂奔······笑声洒了一路。一直到高中毕业,边跑边射都是我们的保留节目。一旦沉重的学习压得喘不过气了,我们就相约去球场开拖拉机。

后来阿刁结婚那天,我们都喝多了,阿刁偷偷搭着我肩膀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每次我们去跑道开拖拉机,我都会把裤子弄湿的。”
“丢。你的射术真他妈差,要不是你是奉子成婚,我还真怕你绝后。不过我也是,好在天黑没人看见。”
哈哈哈······

比赛的那天,我就已经提前进入比赛状态,上课老师讲什么一点都听不进去。下午最后一节课,我们已经把足球鞋都穿好,书本放好,准备着一放学就撒腿往球场奔。
该死的老师居然还拖堂,这个时候,真如热窝中的蚂蚁。

好不容易下课了。我却发现我内急,要买大的。
“刁,有手纸吗?”
“没有。”
再问了身边同学问了一遍,都没有手纸。最后,一个好心的同学递给我一张过期足球报,不用说,这是一张几乎全班男生都传阅过的报纸。
“丢!太脏了,会把足球两个字印在我屁股上的!”
“这已经是顶极的了,要不用这个?”说完递给我一张硬硬的草稿纸,我一看,全他吗密密麻麻写满了化学方程式和英语单词。
“算了,我还是用报纸吧,丢,不会把我割伤吧?我他吗是取胜关键啊!”
“你小子不会先把报纸揉软阿?!”
不管了,先上了再说,我抓起报纸就往厕所跑。
从厕所出来。我嘟囔一句:“你说这人一紧张,屎怎么好像都拉不完阿?”
后来这句话成为我的经典台词,同学们把我作为比赛怯场的反面教材,10几年后还经常被拿出来笑谈。

比赛开始后,我们小组赛都如秋风扫落叶般大胜对手,我三场比赛打进9球,提前将“最佳射手”收进囊中。比赛那段时间,不停地有低年级的同学对着我指指点点,这份备受关注的感觉让我很享受。

但淘汰赛第一场就出现了麻烦。对手是再熟悉不过的隔壁班,他们队长外号“女人”,在球场上以冷静著称,有出色的组织能力。这小子跟我有私人恩怨,丫跟我都喜欢的同一个女孩子,用句通俗的话说,我俩是情敌。我很希望在那女孩面前把对方赢下来。人往往都这样,越想表现就越表现不好。开球以后,对手派了个后卫啥都不做就跟着我,我去东他就去东,我去西他就去西。而我们的各个进攻火力点都被对方死死嵌住,对方的反击却针针到肉,我们的门前险象环生。

半场刚过,我们两个主力抽筋下场,由于被对手看死,我的情绪激动起来,在一次和“女人”的拼抢时给了他一手肘,“女人”痛苦得应声倒地。这粗野的动作不但让我得到黄牌,而且也让那个女孩对我摇起了头,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彻底失去了这个女孩的好感。“女人”和那女孩10年后终于修成正果结了婚,也许我这个手肘还是个很关键的手肘呢,此乃后话,这里不提。队长看形势不对,连忙把我和另一个表现不好的主力换下,这么一来,7人的比赛,我们除了守门员,中后卫,和中场阿刁,其余4个边路的主力全部被替换下场。胜利的天平这时候已悄悄向对手倾斜。

比赛一分一秒过去了,双方还是未能破门,我在场边焦急万分。就在比赛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的一个球员又受伤离场,我看着场边的板凳队员,傻了,只剩下一个叫“红姐”的左脚将,“红姐”除了有一脚爆发力极强的解围脚法外一无所长。没有办法,只好让他上场。上场之前,我千叮嘱万叮嘱,守好左路后防,不许冲过对方半场,有球来了不要停球大脚解围。“红姐”的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没有。
“说完了吗?”红姐问。
“恩,就这样吧,记住,不要冲到对方半场去。”
“俺知道了,俺上去要射死他们狗日的。”说完露出“罗纳尔多”似的龅牙对我咧嘴一笑,就冲上场去了。

“红姐”上场以后,我们刚好发起一次进攻,“阿刁”在底线磕磕碰碰过了对方两个后卫,在失去平衡之前往中路一捅,球滚到大禁区外5M处,说时迟那时快,“红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对准皮球就一脚怒射,漂亮的正脚背,皮球像割草机一样贴着地面,从守门员跨下飞进了球门。

“进了?”
“进了!”
“进球啦!我们进球啦!”
我们发了疯似的冲进球场,把狂喜中的“红姐”捉住,放倒,所有球员都压了上去……

这场艰难的比赛以后,我们一路高奏凯歌,杀进决赛,最终把冠军夺了回来。这个冠军,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冠军。
一周后的校会,我代表我们班在全校师生面前光荣地接过冠军奖状。在全校师生鼓掌声中,我高举奖状,手指班上同学的方向,全班欢声雷动,那一刻,我仿佛捧起了世界杯。

一个星期后,妈妈在吃晚饭的时候突然问我:“听说,你足球比赛拿了个最佳射手,是不是?”我一惊,手中筷子“啪”的一声掉落地上,如果天突然打雷,我可以借口说是被雷吓倒了,把这件事情掩饰过去。可天气好得很,我只好硬着头皮:“妈,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去教育局开会,那些老师见我进来,老远就跟我打招乎:哟噢,最佳射手的妈妈来了!把我给说迷糊了,后来一问才知道,你在学校踢球拿了个什么最佳射手,不过他们还补充说,是专靠门前捡漏拣回来的最佳射手。”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我胡乱答应着,扒完碗里的饭,连忙躲回房间,这才长呼一口气。

这件事情,妈妈后来一直没有跟我秋后算帐。很多年以后和她聊起来,妈妈说,觉得我那时候已经长大,踢球这事情,要管也管不了,而且好歹也算是一个锻炼身体的运动,虽然危险了点,但只要不影响学习,就让我去踢吧。
噢!妈妈万岁!

后记:
写完这篇,我突然很想念“红姐”。
因为他的名字有个女性化的“红”字,我们都叫他“红姐” 。“红姐”从农村考上了县城的重点中学,他曾自豪地说,整村就他一个人考上了县城的中学。但是“红姐”到了高中以后成绩跟不上学习的节奏,他曾对我说,最希望将来能做个中医,中医博大精深,以后回家乡给乡亲治病。可是现在成绩不好,多半考不上大学,看来以后只能做个赤脚医生了,说完露出龅牙对我笑笑,大不了学个兽医,回去阉猪阉狗。

高三毕业,红姐果真没有考上大学,渐渐地就和所有同学失去了联系,后来我陆陆续续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听说去了进修医学,听说去了外省,听说……再后来,就彻底杳无音讯了。我们每次高中同学聚会,我都会打听“红姐”的消息,可到现在都快10年了,我却无法得知他的近况。而他那粒金子般的进球,每次都是聚会的保留节目,被我们一次又一次拿出来回忆,每一次回忆都让我们重新体会那份快乐。

而留在我记忆中的“红姐”,还会在高三的最后阶段,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近后门的位置,每当晚自习下课,就打开后门,从抽屉掏出一把破旧的口琴,吹一首《999朵玫瑰》,只为了邻班的那个喜欢穿连衣裙的厚嘴唇女孩,经过的时候,能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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