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妙手

清晨七点醒来 -你一伸出手就会碰到墙

清晨七点醒来

空空妙手/文
十月16日，2000

我注意到这一个现象时，几乎觉得有些恐怖。忘了是从什么
时候开始，不用闹钟，每天清晨我一睁眼，看到对面墙上的
石英钟都是指着七点零分零秒。

睁开眼之后，第一件事情是在身边依然闭着眼睛的那个女人
的额头上用嘴唇贴一下。我说“依然闭着眼睛”，因为我实
际上并不清楚她是否是真的仍然睡着，我说“那个女人”，
因为我搞不清我自己和她的关系，虽然我能肯定她和我没有
任何直接的血缘关系，也就是说她并非我的母亲，妹妹，或
者女儿，但除此之外我对她的身份和历史了解几乎为○。

我不清楚自己是何时开始和她同居在一起的，似乎从我能记
事或者在我记忆力恢复之前就开始了，如果我确实一如我所
怀疑的那样失去过记忆的话。

她召呼我是经常使用各种不同的昵称，而我似乎好象只有用
过“你”和“我亲爱的”。在床上的时候一般用“我亲爱的” ，
在其他时候用“你” ，极少情况下会用“您” 以显示尊敬，但平
时用“你” 以突出平等。当然这好象也是她指点我这么叫的。
为了叙述方便，姑且称她为“莲”，虽然我并不知道她的真
名实姓。

莲长的非常漂亮。

其实我对女人的漂亮并没有什么概念，但自从我记事开始，
她就一次次的对我表扬自己的美貌。莲说我能遇见她是我前
世修的福气。可她又常对我说前世是不存在的，所以我对这
件事情表示疑惑，但这个疑惑在我众多的疑惑之中显得那么
微不足道，所以我一般把它忽略不记，所以莲一定是长的很
美丽的。

每天起床之后第二件事情是整理一下我头上戴的那顶白色的
睡帽，然后穿衣，穿裤，穿袜子，穿鞋子，下床，以放松且
精神焕发的姿态步入洗手间。这整个过程一般需要两分二十
五秒到两分三十五秒钟之间，平均值为两分三十秒钟。再三
分钟之后我应当洗漱完毕准备出门上班了。

早饭一般是省略不吃的，因为当非洲还有那么多穷苦人民饿
肚皮的时候，我怎么能好意思吃早饭呢？当然个人的仪表是
非常重要的，俺莲的意见，我一般另要花约三十秒钟的时间
在大厅里的衣冠镜前整理一下服装，顺便把头上白色的睡帽
换成一顶白色礼帽。

我的寓所里大路还有一段下坡而且十分曲折，就象人生，或
者人类的发展史一样曲折。所以莲建议我从象一个轮子一样
滚下去。这种方式既节省时间又锻炼筋骨，可以讲我认为这
是一贯正确的莲的一大杰出发明创造。

整个下滚一般耗时七分钟，然后我就可以坐上公共汽车上班
去了。公共汽车并不总是准时的，但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
下，从家当单位的距离要花四十到四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再后稍微走一段，八点整我应该准时踏进单位的大门。

单位里的工作是繁重而愉快的，特别是在我完全熟练地掌握
了莲教我的矩阵分析法后，一切都是那么简单和有条理。比
如说笑，一方面可以分为对领导同志的，对下级的，对年轻
同辈，对年长的前辈，对小青年，对少年儿童，另一方面可
以分为开怀大笑，微笑，寒喧的笑，关怀的笑，亲切的笑等
等。自从掌握了这个关于笑的分类矩阵以后，我对着镜子仔
细练习了与每一类型的环境所相应的面目表情，这样我在需
要笑的时候只需简单地从脑子分析一下所需类型，并把相应
的面目表情表现在脸上就可以了。

不过，在单位笑的时候并不是很多，因为大家都很严肃。这
也合理，因为无论工作还是学习还是生活，本身都是一件十
分严肃的事情。严肃的事情就需要我们认真的分析讨论。比
如天气，我们单位每天都要就天气问题进行很认真的讨论。
分析和批判为什么天气没有向昨天的预报那样是三十度而是
二十七度。我从来没有真正见到过受到严肃批判的天气，但
我从同事们的义愤的发言可以看出，那一定是个头上流脓脚
上长疮的无恶不作的坏蛋，正如领导们口中常夸奖的一些人
物，我不用亲身见过就可以确定他们的存在，因为毕竟一个
人的经历是有限的。

日子过得总是很模糊，我常分不清昨天和明天。但有一点是
可以确定的，就是每天七点我都会准时起床，而且头上总戴
着那顶帽子。

有一天，我的帽子被风吹掉了。

从那一天开始，我发觉自己开始作恶梦。或者说做梦，因为
说实话我不清楚什么是恶梦什么是好梦。但莲说过，现实是
美好的，而梦都是虚幻的，是恶的。

但在那梦中我真的觉得很美。甚至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那天一如组织上安排的一样，天气很晴朗，温度也合适。可
当我下班回家准备去车站的路上，忽然刮起了阵风。

因为我手里搂着一堆文件，还来不及反应去按帽子，它已经
被风吹掉了。

这时候我看到路边的一朵艳丽的花，和花边的一个女孩。

我先看到那朵花，因为我每天都从这里上下班，都没有见过
它，而且组织上从来没有说过路边可以长花的。

“你真帅气！” 那女孩子格格的冲我笑着。

“帅气” 这个名词我并不陌生，因为我读的古书中经常有女子
这么形容她的心上人。可这还是我第一次亲耳听到。因为正
如莲说的，长像并不重要，每个人重要的是内在，而且在单
位里，每个人就如同一个标点符号一样，是不具备个性的存
在的。

我有点喜欢也有点奇怪，但当我捡回帽子准备向那个女孩子
答话时，却再也不见了她的影子，甚至那朵艳丽的花。

我悻悻地向车站走去，不禁甚有些疑惑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