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逻辑的瘦子被劫杀

空空妙手/文
1/1/2001

一连半晌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我只是坐着。那个不安生的胖子,他手里
停地在那里洗着一副扑克牌,有时还在屋子里踱来步去。时不时的念念有
词地叨唠着。

这样沉默了一整天,那个胖子终于忍不住问道,“新来的瘦子,咱们还是
说说话吧,我快闷死了。”

“死都死了,有什么好闷的。”我怏怏地回他。

“你来说说你是怎么死的吧。闲着也是闲着。”

看着他那么执着,我只好说起我如何被杀死的事。

那天是发薪的日子,我刚刚领了工资,一共只有6张100的票子。想想这未
来的一个月该怎么过呀,不禁苦恼起来。

我是一个孝子,所以给父母的一月100元的孝敬是免不的。我想人活一世
如果不知道孝敬父母的话,这个人与禽兽何异?

我是一个有爱心的人,每天上下班的路一共能碰见10个乞丐,每个人一个
月给10块钱总是应该给的。我想一个没有同情心的人其实不如一个乞丐。

我是一个烟鬼加酒鬼,每个月100块的烟酒钱是少不了的。古人说人生不
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此有生之年,我想就是这个道理。在这个苦闷的城市
里,烟酒大概是我最好的伴侣了。

我是一个浪漫的人,所以每天花几块钱给女朋友买束玫瑰总是逃不掉的,
公孔雀尚知道以开屏去取悦于母孔雀,何况我这么一个美貌胜过潘安,柔
情压过贾宝玉的多情郎呢?所以这100元总是要花的。

我并不是一个很有信仰的人,但每个周末还是要去教堂,我不怎么信上帝
的存在,但我惧怕一旦我不去,而他又确实存在,我会受到惩罚的。这样,
合起来一个月100元的善钱总是要给的。

我并不是一个满足于口腹衣食的人,我还要有精神生活,我需要读书,看
报纸,这样每个月100元的书本费总是要掏的。

当然,不论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首先我是一个人,但凡是人,他就要吃
饭穿衣。这100块钱是万万免不掉的。

这些加在一起至少要7张100的票子,这在以前我挣得多的时候当然不是一
个问题,可是上个月我被原来的公司解雇了,我新找的这份工作只付这么
多的工资,我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了。

我那会坐在街心公园的石凳上,把6张100元的票子摊在石头桌子上,就那
么盯着它们,心里希望就这么盯着能把一张看成两张。即使是一时的幻觉
也可以让我有一时的解脱。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一个人向我扑了过来,更准确地说,一个持刀的抢
劫犯用刀子向我刺了过来。

我觉得整件事情是那么的不可理喻。

首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抢劫一个每个月只能挣6张100元钞票的人,我不
理解一个人怎么能有那样的狠心去抢一个比他可能还要穷的人。

是我放在桌子上的钱吸引了他么?那六张钞票都是如此的薄,我不认为一
个人从三米之外能看出它们是钞票,甚至能看见这六张纸都不太可能。

我试图躲藏,但我坐的那个凳子有靠背且有扶手,除了向前或者向上,我
不可能向其他任何方向移动。向上么?我不是鸟,而且因为坐着我也不可
能跳。向前么?那样只会让我的生命结束得更快些。

当我想明白我今天已经是无处可逃时,那把刀子已经是在离我胸口只有几
寸的地方了。

我很疑惑上帝是如何安排一个人的生死的。没有两个人的生命是一样长的,
一个人的生命存在的时间的长度和另一个人生命存在时间的长度之间似乎
是有着一些关系,却又不可捉摸。

我不相信好人长寿,或者好人活不长。因为当一场地震来临,一场火灾发
生时,一颗炸弹爆炸时,人和人之间都是平等的。好人或者坏人在死神面
前只是两个等值的数字。况且判断一个人的好怀的标准如一个女人的心思
一样多变。

或者是遗传?我想一个人的生老病死或许可以和遗传挂上钩,但一个人的
最终生命的长度和太多的因素有着联系。他所在的地方的水源,环境卫生,
他的食物结构,他的饮食起居习惯。有一个比喻,说的是一个美国加州私
家花园里的蝴蝶扇动一下翅膀可能会影响到挪威某个小镇明年的天气。所
以这一切或者是有规律的,却又是不可知的。

至于事故和谋杀,只有无知和狂妄的星象学家才胆敢试图预测它,聪明的
算士都会聪明到让他们的预言可以被解释为任何事情,以保证他们永远正
确的荣誉。

所以,我的被谋杀是个不可知的事情。我考虑到这一点时,那把刀子已经
刺进了我的胸膛。

这种感觉很凉。

说实话,我很喜欢这种金属的感觉。

这个世界上一个生命的结束方式是如此纷繁复杂,没有一个人曾经试图给
它们分个类。

在我的心脏被刺破之前,我很仔细的研究了一下这个问题。

第一类要说那些因为内在的器官老化而死亡的。这一般被称为终寿。一般
认为这样的人或者动植物是最幸运的。当然,所有幸运的东西,之所以被
认为幸运就是因为它们发生的概率很小。

第二类要说那些因为得了疾病而亡的。这一类在和平时期恐怕是最多的。
因为它很平常,于是很多有心机的人就试图发明一些东西来延缓它,让人
们活的更长一些。由于整个世界能够负担的生命的数量是有限的,于是另
外一些人又开始创造另外一些办法来减少新的生命的出生。

第三类是作为胜利品的死亡。这就一如动物世界里弱肉强食一样,强的会
把弱的吃掉。在人类世界,这一现象略有变化,因为强的并非因为想把弱
的吃掉才杀掉他。这种行为往往只是一种力量的展示。就和孔雀开屏一样。

第四类是事故的死亡。从一个点到另外一个点最短的是直线,为了这条直
线人们总是不惜一切代价的。

第五类是作为数字的死亡。这和第三类的死亡有些相似。区别是这一类是
发生在同一群人之间的。他们的首领并不在乎到底是谁被杀死但一定数目
的人必须要死掉否则他们会觉得很没有面子。

当我想到第六类的时候。刀子已经刺透了我的心脏。我看着对面这个人试
图看清楚这个杀死我的人的面目。但我的血管里的血液迅速从脑部消失。
我很快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冲那个大胖子摇头苦笑到,我很遗憾至始至终我也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
杀死了我,或者为什么,不过我想现在大概那些都不重要了。

大胖子听我说着面无表情,手里麻利地又把扑克牌洗了一遍。

“这次挑一张好牌,然后你就投生去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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