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知道这个故事已经背离了它应有的轨道。
不，它不是一个你们以为的爱情故事，而它的主人公也决不是小云。
这个故事只有一个主人公，他就是我。
这是个关于我的故事。

而小云不是一直出现在我的故事中的。也许她在这个故事的任何一个
阶段都不曾成为主角。
她只是恰好出现在我生命中，在一个我现在还在怀念的年代中一闪而过。
仅此而已。
我现在想起来，好象就是这样的。

那天只有她没有哭。
在火车开动的时候，除了她，所有在场的女性都掉泪了。最伤心的就是我的妈妈，她的眼泪
让我一阵辛酸，这个辛劳了一生的母亲，哭得那么伤心。我突然发现10几年来，
我亏欠了她那么多！

等站台上所有的人都已经消失在我的视线中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这20几个
男男女女，从小学到高中同学，到我的父母是来为我送行的。
但决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我只是去一个南方的城市上大学而已。
是的，所有的在场女性中，只有小云没有哭。
她还是笑，就象我初中刚认识她时候一样的笑，这种笑从来就没有变过。
她向我挥手。
：记得来信，等你回来！

我能记住的那天的所有情景就是这些了。
当那个南方大都市的不同于北京的潮湿的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热浪扑面而来的时候，
我心里知道，另一种生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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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身臭汗，狼狈不堪的穿过这个拥挤的城市，在陌生的方言中，我一时迷失了
方向。在我要到达校门口的时候，我有点后悔：为什么要离开北京呢？

这是大学的新校区，宿舍条件很好，每间只住四个人。
我疲惫的，有些无助的搜索着我的宿舍。
因为到得晚，天已经黑了。但是学校里面很热闹。我有些委屈，怎么好象不论男女，
所有人都是家长送来的，就我一个身单影孤的。

我打开房门的时候，宿舍里面其他三个人都已经到了，行李也早就收拾好了，躺
在床上休息，看书。
第一个站起来迎接我的，是后来在我下铺睡了四年的家伙。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胖。所以我叫他胖子。
然而其实他并不胖，只是身量比较大，加上上下身比例有点失调，上身对下身有压迫感，
所以给人以臃肿的感觉。
他笑嘻嘻的打招呼：你也是这个房间的。
：是。
他自我介绍，然后接过我的行李：你来得够晚的。
：不认道儿，又堵车，呵呵。
：你是哪里人？
：我北京来的。
：是么？这两天好热。
：对，对。
他是本地人，说着典型的南方那种温声细语的普通话。

另两个人也开始凑上来帮忙。
他们七手八脚的帮我把所有的行李归位。然后我爬到上铺，有点笨拙的铺好床单。
接着大家各自回到床上，开始了大学的第一次夜谈。

夜谈是所有上过大学的人的必修课之一。象所有的课程一样，第一节课是轻松的，
充满好奇的，也是无目的，无主题，而且自由散漫的。
除了胖子，那两个人来自北方的城市，但是都是祖籍南方的移民后代，来到这个地方上大学，
都有点“认祖归根”的意思。
大家在黑夜中，故做轻松的谈着，其实是寒暄的，也有点寂寞，笑声都有点干巴巴的。这与
以后日子里，那种黄色下流，幽默诙谐，或者针锋相对的夜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我印象
中大学生活中最严肃，最道貌岸然的一次宿舍对话。
我拧开床头的台灯，把上火车时候，送行人纷纷塞到我手里的礼物一一打开。
他们问：怎么有这么多礼物。
：我同学送我的时候给我的。
然而我并不是要看礼物，我在找小云送的东西。
有点莫名其妙，我在这个异乡的夜色中，心里不停的想着她。

她送的只是一张卡。
那上面写着：
不论在天涯海角，我永远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虽然我也许从此走出你的生活，但是我永远也不会走出你的心，对么？

很难形容我当时的心情。有点温馨，有点甜蜜，也有点伤感。
是不是情窦初开了？
我现在想起来，会对自己这样说的。

其实我忘了，在每一次的毕业阶段，这种小资情调的留言会象蝗虫一样充满你身边
所有可以留言的地方。
那种时候，温馨，和伤感象旅游景点地摊上的小饰物一样的廉价。
我知道这么说有点故做深沉了。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曾经真心实意沉醉于那种人造
的情调中不能自拔。

我想我在看了那么多雷同的留言后，还可以这么激动，仅仅因为这是小云写给我的。
“小云，你在干什么呢？”我心里默默的问。
在四周的鼾声中，我有点孤单的，慢慢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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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中，我大学生活中最有朝气的一段日子就是在刚入校的那几天。
看什么都新鲜，见到什么人都笑眯眯的搭搭话，下了课就高高兴兴的去做作业了。
同宿舍的人一天到晚有话聊，一起去吃饭，一起上课占位子。周末一起再去看场电影
什么的。
等我大三的时候，穿着拖鞋，慵懒地一个人边走边东张西望的去教学楼上自习的时候，
偶尔还会想起刚入校的情景，觉得很可笑，也有点失落。
大学是个磨人的地方。你毕业面对社会的时候，一副踌躇满志，锐不可挡的样子，只有
你自己才知道，你真正的刚刚入校时的那一身锐气早就在四年的大学生活中磨光了。

刚入校的时候，我的胃口也出奇的好。学校的食堂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油水。早饭我
能吃三个大肉包，一大碗稀饭，在加个糕点什么的。可是第三节还没下课，肚子就开始
不停地叫了。
每天晚上一过10点，宿舍的走廊里面就到处是方便面的味道，好象大家不吃下那几根可怜
的面条就会半夜饿醒一样。我想凡是上过大学的人，对方便面的感情都是又爱又怕的。
离不开它，可是也受不了它。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因为方便面吃得实在太多了，闻到
面汤的味道就要呕吐。
这个经验给我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从此以后再好吃，爱吃的东西，我也是适可而止，
决不放纵自己吃起来就没完没了。

我和胖子迅速地熟了起来。
他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看见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嘴里没把门的。
跟我一样。
经过前两天的互相揣测和小心翼翼后，大家都开始露出了本相。
男生露出本相的重要标志就是开始谈论女生。这是男生间亘古不变的话题。
胖子对学校很不满意：女的也太少了。
：工科学校不都这样么？
：但是少而精也行呀，少还这么难看，受不了喽。
：忍了吧你。你还是本地的，象哥们这样的外来户还没说话呢。
：哎呀，哪天带你去外语学院看看，漂亮的小妞多得不得了。
：真的？
：是地呀。
我对他总要带个“地呀”的尾音很受不了。
江南女孩说普通话很好听，吴侬软语。后来我回北京再听北京姑娘说话，简直就象是大老粗。
但是，男的也这副腔调我实在受不了。
我常常纠正胖子的发音，胖子学我说北京话最有趣，嘴里想含了个核桃。
我们相处得很不错。

那天早上上完课，在食堂里吃饭的时候，胖子塞着一嘴的菜，嘟嘟囔囔的问我：高数棵
坐第三排正中的那个女的，看见了么？
：怎么啦？
：长得不错。好象是三班的。
：是么，没注意。

我撒了谎。
我注意到了，很早就注意到了。
因为她梳了个象小云一样的大鞭子。
她长得很漂亮。
可没小云好看，我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