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花命如草

  这个故事起端的时间,正是我背上书包开始上学的那一年。故事跨越二十多个年头,它是我从顽劣儿童到人已中年的美好岁月。人对自己熟悉又模糊的事物,总是怀着多一点的兴趣,这或许是我要重温电影《美人草》的原故吧?

  在我九岁那年,我在暑假里带着弟弟去往父亲工作的小镇。老式的班车里,闷热拥挤,我牵着弟弟挤在过道,在人们的大腿旁胳肢窝下,感觉窒息。盘旋的山间公路,仿佛没有尽头,我的弟弟晕车,他不停地问我还有多远,我说快到了,就要到了。我五岁的弟弟身体体质很差,后来他终于还是在车上吐开了……所以叶星雨挤在人堆里为买车票惶急的那一刻,我再次对自己说,这是我熟悉的生活。

  所以我认为故事是从叶星雨爬上班车顶上的行李架开始。“刘思蒙,七团五连的”,“我叫叶星雨,五团的”。在总部开往连队的班车上,两个年轻人就这么认识了。“哎,你知道吗?你特别好看,不骗你!”,后来在分别的时候,刘思蒙对叶星雨说。也许正是这样的一句话,使两个年轻人有了后来的故事——在那个年代,这种赞美既大胆又容易引起故事。

  事实上叶星雨不能忘记刘思蒙说过的这句话。在荒凉而压迫的熄灯号响后,两个知青姐妹说贴心话儿。说到回城,叫红卫的姑娘说,我是舍不得你走,完了又问叶星雨,有男人对你说这种话吗?叶星雨立即不假思索回答,有!这个时候,叶星雨无疑是想起了刘思蒙曾经有过的对她的赞美。相比,和叶星雨青梅竹马的袁定国,在叶星雨的已是大胆的表白思念的时候,却只是岔开话题。而分明,袁定国是爱着叶星雨的!

  我小的时候,听到过许多关于知青的传说。在乡间的传说里,这些知青敢做敢为,甚至胡作非为。他们吊儿郎当,他们偷鸡摸狗,他们有文化,他们不甘屈身乡下……我甚至还记得那些知青奚落乡下人的一首顺口溜:乡下鳖上街抖派头,肚脐眼露在裤外头,脑壳上缠的是白罗布……然而在那个特定的年代,无论他们如何不愿意,如何挣扎,做一个乡下人,是他们共同的宿命。因此在赶集的时候,刘思蒙和五团二连的知青打起架来时,我觉得一点也不突兀。一个人离开相对发达的城市,在封闭落后乡村扎根挣扎,谁又不憋着那么一点怨尤不满?这些肯定要发泄。用特定方式,在几乎不是理由的情况下,也会一触即发。刘思蒙和袁定国终于打起来了。这一战役,使刘思蒙与叶星雨有了感情的发展契机。

  五团二连的知青一心想着要报复。严厉的惩罚也不能阻止。善良的叶星雨不能看着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于是有一天她再次见了刘思蒙。但是就是这一次,在送叶雨星返连队的路上,刘思蒙大胆地进行了表白:可我喜欢上你了,就从那天你拿行李跑来开始。后来在铁路的小桥上,刘思蒙问那位出家人:师傅,你看我俩有情缘吗?师傅说,有缘是缘,无缘也是缘。“越高深的话,听起来怎么越像废话!”爱情,总是不能明明白白,充满道理。作为呼应,在后来,人已中年的叶星雨与刘思蒙在那座桥上再次遇到了赶路的出家人。但是这个时候,他们都不再是从前的他们。刘思蒙也再不会有探问关于情缘的单纯。

  在识字扫盲班那个棚子里,叶星雨和刘思蒙终于进行了一场灵与肉的交合。那一刻,另一面的,叶星雨与袁定国的感情,曾经苦心经营呵护14年的感情被击得粉碎。生活总是无法按照你的预期发展,爱情更是如此。在橡胶林里,狂怒的袁定国撕开叶星雨的衣服,哭着叫喊:“为什么?从七岁到现在十四年,为什么他行我就不行?为什么我不能照顾你一辈子?!”然而感情不能强求,袁定国终究还是没有对叶星雨进行强迫。是的,这也是一种爱,绝望中的坚持。这种坚持或许有结果,但是注定是苦涩的。许多年后,回城之后的袁定国与叶星雨组成了家。人到中年,躺在病榻上的袁定国痛苦地表白了自己的内心折磨:星雨,从七岁到现在,我觉得只有我能让你幸福,我这辈子一直都在追……这个家,我一直在努力着,结果还是没弄好它。每次一有刘思蒙的消息,你就站在那里发呆,神不守舍……

  袁定国对叶星雨的爱,无可厚非。这种爱伟大又自私。为此,袁定国不惜伪造口信,以叶星雨的名义将刘思蒙骗到他们的连队来受殴打,使袁定国与叶星雨产生误会,走向分离。同样,因为爱,袁定国在死前告诉了刘思蒙真相,让他最终与自己的爱人重逢。

  美人草。美人如花命如草。电影故事的内核,也就是一个女人与两个男人的爱情经历。人生其实充满偶然性,如果叶星雨当初在班车上没有邂逅刘思蒙,如果袁定国没有使用卑劣的离间,如果叶星雨一直单纯地爱着袁定国……故事的主人公,美丽善良的叶星雨就能把握自己的爱情,自己的命运吗?或许能,或许不能。我更相信后者,因为无论是那个特定年代,还是现在,生活与爱情,总是脆弱着,无法把握。比如另一位知青,那位叫红卫的姑娘,她的爱,她的生活,似乎是平稳着的,但是她死了,永远地留在了那片森林里,留在了那个年代。

  回到九岁那年。那年的某一天我带着弟弟去了父亲的小镇。在父亲的宿舍对门,住着一对知青夫妇。他们来自省城。时间已经迫近知青大返城的日子了,但是当时他们懵然无知。他们结成了夫妻,也许就打算在小镇熬下去。有一天父亲出门去蹲点的生产队了,我带着弟弟正无所事事,忽然间我们闻到了炖猪肉排骨的香味,那种香味令人馋涎欲滴。弟弟忍不住寻着香味站到对门的门口去看,吮着手指。我在嘴馋中甚至无耻地盼望能分到一杯羹。后来在我们从食堂打来饭吃着的时候,对门的夫妻真还送来了一点汤。但那汤绝对是吃剩了的,就那么一点点,里面没有半颗骨头。弟弟不懂事,当着人家的面飞快地去倒汤喝,嘴巴吧唧吧唧有声。忽然间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在施舍者离开后,我骂起弟弟来。弟弟哭了,我也哭了。许多年后,有一天我与妻子谈起这件事,我竟仍然眼睛湿润。妻子问,难道你记恨那对知青夫妻?我说当然不是,我记恨的是那个年代留给我童年的屈辱,我心酸的是弟弟当时所受的委屈。

  住在我父亲对面的那对知青夫妻后来当然是返城了。这个时候我想到了电影的结尾:还是那个叶星雨赶班车的场景,但是有着不同的结局——叶星雨无法赶上那趟班车,刘思蒙在班车的行李架上只是无能为力地看着身后追赶的陌生姑娘,然后班车永远开走了……

  命运的班车,赶上与赶不上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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