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个坏人(8、9)
-白雪皑皑

八、

我当时所在的商店扩建了,成了长安街上远近闻名的大商场,除
了王府井、西单商场及和我们隶属同一集团的东风商场(后原东安
商场)外我们最大了,隆福寺改造还是后几年的事,作为一个售货
员能在这样的商场工作已经足以自豪,所以我干的很卖力,连着两
年被评为先进生产者,还有一次作为代表走进了人民大会堂,遭到
了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由于工作太认真,整天站在柜台边,我早早地得了静脉曲张,这
样和路人的见面也不如以往多了,只是偶尔打电话约个时间喝点
酒而已。
那么蓝也一直没有消息。
…………
两三年后,突然有一天,我得到消息,路人又被逮捕了。
…………
那一年,是我们的国家朝气蓬勃奋发向上的一年,在农村实行的连产
承包责任制红红火火,起码在电视上看到的农民兄弟各个笑逐言开,
城里的各种从前被称为"尾巴"的私营经济也走上台面,真理讨论
已经过去六年,除了储安平等27个问题严重的大右派外一切该平反的
都已经平反,该解禁的也已经或者正在解禁。
就在这一阵阵的东风伴随下,路人被捕了。
那年是应该进行建国小庆的年头,但是国家领导人鉴于国民经济迅速
好转,政局稳定,民心可用,便决定把小庆变成大庆,在国庆的日子
里进行大阅兵大游行。
后来听说,局势并不完全像我们这些售货员们分析的那样乐观,据报纸说,
由于政府给人民的民主过多了,有些人认为有机可乘,在理论界开始了一
场自由化思潮,并引发了大量的刑事犯罪。
这种犯罪思潮对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了严重的威胁,尤其是对即将进行的
国庆阅兵肯定会有不利的影响,因此中央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开"严打"
行动。
那天,路人上夜班,知道早晨四点才从工厂出来,街上没有什么人。他拎
着饭盒,孤独地走在旧鼓楼大街上,在明晃晃的路灯照耀下影子一会变长
一会变短,交叉着,重叠着。
就在他快到那么蓝家门口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刹车声,他回头一看,
一辆"解放"货车唰地用大灯来闪他的眼。
隐隐约约地,他听到了一段对话:
"今天任务是多少?"
"30个。"
"抓多少了?"
"29个。"
"行了,就是他了。"
然后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四个人从车上跳下来,有人拧胳膊,有人压头,
迅速地将路人的两个大拇指在他的身后捆到了一起,把他扔到了车上,随着
一个人愉快的叫声"回家喽",路人感到太阳穴上被重重地踢了一脚,便什么都
不知道了。
这些我都是后来知道的,但是当时我以为他最多是失踪了,我甚至猜想他发了狠心,
去到天涯海角寻找那么蓝去了呢--当然只是一点念头而已,要是走,他也会和
我打招呼的。

九、
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到处找了路人几次没有结果后,便不得不丢下他,顾自己
的事了。
我们的商场经过几次扩充后,规模越来越大,我也成了小组长,小组长
的意思就是别人下了班就可以回家,而你必须盘点完所有的货并将所有的帐目核
对无误后才能回去,当然虽然制度是这么要求,但是没人逼着你每天必须这么干,
事实上,有一些小组长甚至一周都不盘点,但我不能这么干,因为,一、我工作
以后,帐目上从来没出过差错,我也不想让以后出错,二、我是先进生产者,而
其他人不都是。
在我看来,辛勤的工作带来了许多乐趣,可能我有阴暗心理,看到别人因为疏忽
或者不负责任的态度而造成损失遭到处罚时,我总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多亏不是
我。
忽然就来了个机会,一天领导找我谈话,问我愿不愿意脱产学习。
"学什么?"我问。
"什么都可以。"领导说。
后来知道,这是总工会为我们这些人提供的机会,在海淀的一所大学里成立了劳模
班,我可能还算不上劳模,但是在研究我们商场的人选时,他们除了我也想不起别人
来了,因为遭受过中央领导接见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长嘘了一口气,甚至眼睛有点湿润。
唉,要是我奶奶还活着,肯定又会和我爸要酒喝了。

想起我奶奶来,我就止不住流泪,因为我老爸是个各种运动都少不了的"老运动员",
所以我出生后不久就不得不被送到奶奶家,由奶奶和姑姑照看到上学的年龄。
就在我们和多事掐架,或者说,伟大领袖毛主席--上帝保佑他老人家--逝世后
一个月左右的时候,全国人民便陷入了空前的狂欢,不是因为老人家的死,而是因
为他的遗孀及3个同僚被捕。
记得老爸也很兴奋,而且举起了放下了很久的酒杯。
那天,我放学回家,老爸已经坐在了饭桌旁,妈妈正笑容满面地往上端菜,我进屋
后一脸的疑惑--我们家什么时候过上富人的日子了?
桌子上甚至有两个罐头,这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老爸看我进来,一脸春天地喊:"儿子,快来,陪老爸喝酒。"
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难堪之际,妈妈冲我点点头,我才放心地坐在老爸身边。
老爸给我斟满了一杯酒,说:"儿子,老爸知道你爱喝几口,今天放心喝点吧。"
我以为我陷入了老爸老妈合伙布置的圈套中,他们一定是听说了我什么在学校的劣迹,
然后找个借口把我打之而后快。
"喝啊。"老爸在催我。
我摇要手:"啊,不不,兄弟不会。"
老爸哈哈大笑,一扬脖啁了一杯。
摸了摸我的头,"唉,"他叹口气道,"儿子,喝吧,你爸我20多年没像今天这么高兴了。"
"爸,"我小声说,"少喝点吧。"
"哈哈,"老爸又笑了,"今天一定不能少喝,要多喝,喝到不能喝了为止。"
他一边喝,一边给我讲起这些年来他的日子,随着他的讲述和妈妈在一边的补充,老爸
的形象在我头脑里不停地高大起来。
"该抓,该抓啊,"老爸高声喊,"儿子,老爸给你唱歌,你听着。"
他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手舞足蹈地唱道:"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啊就是好
就是好……"
然后问我:"儿子,听过吗?"
"听过。"我诚实地点头。
他搔搔脑袋,又来:"阶级斗争是纲,牢牢记心上,坚决抓住这个纲,前进有方向……
儿子,这个听过吗?"
我又点点头。
如是者十。
老爸垂头丧气地坐下了,对妈妈说:"孩子就是听着这种歌,就长大了--"
妈妈突然说:"孩子,妈妈给你唱一首歌,保证你没听过。"
我愣住了,从来不知道妈妈也会唱歌。
妈妈的确会唱没,而且唱的很好,很美,她唱道: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河上飘满柔漫的轻纱,
喀秋莎站在俊俏的岸上,
歌声好象明媚的春光……"
我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美妙的歌曲,从妈妈的嘴里出来的每个字似乎都带着些我说
不出来的什么,唱到最后,妈妈的眼睛闭上了,右臂慢慢抬起,好象我们家狭窄
的饭厅变成了一个能容纳几万人的音乐厅。
后来的岁月里,这首和一种苏制大炮同名的歌曲我听过无数次,但……
终于,妈妈唱完了,我看见她的眼泪。
"好!"老爸的一声叫好把我从万人音乐厅里拉了回来,他已经醉的不成样子了,
一边吟诵着"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一边去摸烟。
老爸把烟叼到嘴上,用颤抖的双手去划火柴。
小小的火苗燃起了,老爸将火苗凑向烟头--
突然,"呼"的一声,老爸的嘴里窜出了一团火,他"啊"地大叫一声从凳子上摔了
下来。

十、



果然是个坏人5\6\7) -白雪皑皑
故事:果然是个坏人(1----5.5章) -/白雪皑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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