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人球事之三
-我的足球青春,我的对手朋友

1997年9月19日,到达大学的第二天,我抱着从家里带到杭州的足球跑到寝室楼下,那里有一块篮球场大小的煤渣空地——是我们校园里唯一一块可以踢球的地方。4点不到,这片坑坑洼洼的场地已经挤满了踢球的人,放眼过去只见人头攒动不见足球。突然,人群中我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身披太阳神8号队服,穿插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地,细腻的脚法,惊人的爆发力,一向对自己球技自视甚高的我在心里暗暗赞叹:看来大学真的是藏龙卧虎啊。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从你踢球的风格上和身上穿的球衣看,我断定你是我的老乡,也因此记住了你。那时候的我怎么会想到,这个8号,与我大学四年的足球生活会有如此密切的联系。

1997年秋天,广东同乡会迎新聚会。我在那里见到了你,才知道,你居然也是新生。那一刻我突然莫名兴奋,主动走过去认识了你,你得知我也深爱足球后,我们围绕着足球的话题越谈越投机,聚会没有结束,我们偷偷溜回了宿舍,换了球衣就跑到楼下煤渣地。那天细雨飘飘,整个煤渣地加上我们只有可怜的5个人,我们两跟他们3人对阵,结果把对面的师兄踢得没有还手之力。那是我跟你的第一次踢球,我们的球技鹤立鸡群。初次搭档,却已经有了心领神会的默契。

1997年冬天,你是所有新生中最快被校队的师兄挑进校队的,那次你们校队一起到杭商院踢友谊赛,你把我也拉了过去,并向师兄们对我大肆吹嘘了一番,我因此被校队的师兄留意,至今想起来,我仍很感谢你。你一定记得那场比赛,因为它是你的成名作。那个惊世骇俗的进球至今仍让我时常忆起:胸部停球,没等皮球落地紧接着40米开外的凌空抽射,球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打中门楣再弹进球门。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进球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呆住了,连对方守门员都没有一点反应。紧接着大家纷纷拥上去向你祝贺,我在场边看着你,高举双臂,脸上依然挂着几分羞涩的笑容。从此以后,在杭商院,你威名远播,以至于后来几年他们见到你过去踢球时,仍心有余悸。
那一年的冬天,因为足球和你的外形,你在学校的名声越来越大。关于你的传说也越来越多,其中最经典的是:我们学校来了一个太阳神2队的职业队员,你听说没?

1998年的元旦,杭州特别的冷,临到中午的时候还下了雨加雪,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雪,但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不想去打饭,只是呆呆看着窗外的飘雪,忧郁地想家。你突然跑到宿舍找我,拉我去踢你们系的“贺岁杯”——电子系94级对96级。你做96级的枪手,我做94级的枪手。地点是对面“杭电”的球场(只有这种恶劣的天气下我们才有可能在下午这样的踢球黄金时间占到外校的场地)。那天去到球场以后,94级的师兄逼我守门,你过来想为我鸣不平,我却无条件服从安排,屁颠屁颠地跑去守门。没办法,我太爱足球了,只要能让我站在场上,无论是什么位置,我都愿意。那天场地特别的滑,我却如有神助,扑出了你们的很多必进之球,特别是你,让你的狂轰滥炸只进了一个单刀球。这场球赛,因为我的出色表现,我们队赢了。
那一天,是我和你的第一次对决;那一天,雪雨纷飞,回到宿舍,我们洗的是冷水澡;那一年整个冬天,我们洗的都是冷水澡;那一年,广东宏远降级;那一年,中国男足兵败大连金州,我们发誓不看国足踢球;那一年,我开始抽烟;那一年,我们在晚上9点以后的宿舍楼下排队打长途电话。
那一年,我们18岁。

1998年1月,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舍友海波突然问我说,那个人是你老乡吗?人很高大长得很帅踢球很厉害经常穿一件太阳神球衣的。我当然猜到他说的是你,点头说认识啊怎么啦?舍友接着说,刚才看到你脚缠着厚厚的石膏纱布,被人背着上楼。我马上跑到你的宿舍,一进门看见你半躺在床上,正在跟“安仔”聊天。而你的左脚,绑着厚厚的石膏,洁白的纱布从脚踝一直裹到膝盖,触目惊心。你是在煤渣地被人铲伤的,你用技术三番两次羞辱了对手,也挑起了对手的怒气,于是对你下狠脚,我永远记住那个对你下狠脚的傻逼——名字叫马哲。你的脚虽然只是轻微的骨裂,但是医生说必须得休息半年……
大一的寒假一眨眼就到了,所有学生仓皇往家的方向逃离。你的脚无法坐火车,你姐姐给你寄来了路费,让你坐飞机回家,你的家境并不好,这也是你大学阶段坐的唯一一次飞机。

1998年5月,你终于忍不住脚痒,穿上球鞋跑到煤渣地旁和我们颠球。这是你受伤后的第一次复出,我和安仔都担心你的脚,给你传球都小心翼翼。散场回去的时候我问你感觉怎么样,你说,还是有点疼,起动,转身都不顺畅,根本不敢做动作。我没有把你的话放在心上,不停在心里欢呼,谢天谢地,你终于重出江湖了。重要的是,你又可以在球场上奔跑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并肩作战了,我们又将所向披靡了。

1998年6月,学校的广东老乡足球队组建,我们挑了大家最喜欢的巴西队队服作为我们球队的比赛服。第一场比赛,对手是杭商院广东队,这是一支可以和绿城2队踢成2:2的强队。这场球,是你复出后踢的第一次正规比赛。你的脚伤仍没有痊愈,所以只踢了半场不到就匆匆下场休息。在你脚伤的日子,我的球技渐渐成熟也渐渐被大家信任。那场球,是我的成名作。整个右路被我控制得游刃有余,上半场快结束的时候我以一记大禁区边的凌空卧射扳平比分,和你一样,我以同样的方式用一个精彩绝伦的进球一炮而红。这场球,我们赢了。我和你都在同一块场地成名,同样在场外注视着彼此发出惊艳一枪。不同的是你年少成名,我等这天却等了整整一年。

1998年9月,你回到学校已经是大二的学生了,我却因为无心向学,被学校退学查看转留级一年。此后,我对大学更加心灰意冷,每天不去上课,窝在宿舍睡懒觉,看小说,听音乐,下午就下去煤渣地踢球,没有女人没有功课但是有书籍、音乐和足球。我用我的方式抗拒着大学的一切,我用我的方式过着我认为的大学生活。除了足球能给我疯狂的力量暂时忘记所有的郁闷,其余时间我颓废避世。而这个时候的你,依然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渐渐成为学校的名人。校园里不时会传出你和某某模特的绯闻,你用你的方式渐渐融入这个大学的一切。我们的大学,在这个时候,已经以我们自己的方式完全展开了,很明显,那已然是两个迥异的方向。

1998年9月,体育部长突然找到我,说想在学校搞个小型足球赛,听说广东很流行一种3人足球赛,问我能否帮得到忙。我满心欢喜马上答应把所有的工作都接下来。第一时间跑下你的宿舍告诉你,我们马上有自己的球赛了,是3人制足球赛,自由组队,我们要在一起组一支队。我现在还记得你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兴奋表情。时至今日,我依然认为,这次球赛,是上帝为我们准备的礼物。

10月,球赛开始了。我照搬那时广东流行的3人足球赛规则来制定本次比赛的所有的规则。我们把自己的球队取名叫“梦幻”,队名创意取自巴西队的梦幻组合。除了我们两个以外,还拉了另外三个队友。其实,队友是谁都不重要,只要我们两个在场上,就已经是梦幻组合,足够摧毁所有的对手。而在我们眼里,所有的参赛队员都只是我们两个人的配角。
小组赛中,我们所向披靡,全部以狂胜收场,我进21球,你进17球,在射手榜上遥遥领先,两骑绝尘。
谁都知道冠军是我们的,可我们却输了。在那场八进四的比赛中,打到补时下半场,天越来越黑,我跳起来停一个空中球的时候被对手凌空扫中膝盖,被抬下场。点球决战中我躲在人群后面没敢看,在对手的欢呼声中我知道我们输了。你过来搂着我安慰说没事,我们下次再来。我的眼泪刷地流下来,顷刻之间,仿佛天都塌了下来,原以为唾手可得的东西,就这样失之交臂。我知道,你的心情一定也和我一样,对这样的悲壮结局,我们真的很不甘心。
谁叫我们取名叫“梦幻”呢?也许,冥冥中,我们注定要一场梦幻一场空。
那一年,我们深爱的巴西在法国输掉了世界杯。

1998年秋天,我们同时爱上了一对亲如姐妹的漂亮姑娘。我们相约同时去追她们。那天晚上,我们在分头向她们表白,出发之前和一群老乡约好在寝室楼下的凉亭买好啤酒花生等我们凯旋归来。11点不到,首先出现在凉亭是我,沮丧的表情让人一目了然,我失意而归。半个小时后,你也沮丧地回来了。
那一天,我们都喝多了。
那一天,你讲了很多话。你告诉我们中学的时候因为父亲是外地人被人看不起,被人说“捞仔”。
那一天,我反复对你说,我不知道以前别人怎么对你,我只知道,在这个学校,我很自豪地告诉别人你是我的老乡,因为,你是广东人的骄傲。
那一天,你哭了。
那一天,你第一次抽烟。
那一天,是我们的第一次醉酒。
后来,我们为了纪念这次失恋,一起去剃了一个秃头,光头双煞的名声从此不胫而走。
后来,这样的CASE我们又重复了2遍,不同的是姑娘由经管系换到了纤维系又换成成教系。现在想起来,我们还真是难兄难弟的经典楷模,世上很难再有别人会像我们这样,连续3次同时出击去追一对姐们,又同时惨遭滑铁卢。

1998年的冬天,我为了追那个漂亮的姑娘,每个周六来回骑6个小时的单车去“余杭”送一朵玫瑰花。最后一次,我彻底绝望,在“余杭”抽完我平生买的第一包“白沙”,接近天黑才骑车返回杭州。天黑以后的马路根本没有路灯,我只能从偶尔呼啸而过的汽车车灯的照耀下稍微辨认一下路况。一路上,细雨纷飞,眼前一片混沌的黑暗。一路上,我腰间的BB机响个不停,你,不停地CALL我。我心灰意冷,连回电话的心情都没有,就这样一直骑回到学校,我在单车棚放单车的时候,你找到了我,大声地训斥我:“为什么不回电话,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那一次,是你第一次对我怒吼。我默默无语。后来我才知道,那时你们一群老乡正在警校礼堂看中国对科威特的亚运会的足球比赛,只有你放心不下,没有看完就偷偷回来找我。
那一年,你拿到了奖学金,我差点退学。
那一年,我们加上安仔经常爬墙到附近的学校踢球,文教区就没有哪个学校的球场没有被我们践踏过,没有哪一个学校的围墙没有被我们翻过。
那一年,广州太阳神降级。

1999年9月份刚开学,学校新分配过来一个足球专业毕业的体育老师,紧接着在我们的争取下,学校终于同意让我们去参加杭州高校的比赛。我们正规的校队第一次组建起来的这个时候,已经是我们到学校的第三个学年了。大三的你是我们学校足球的老大,众望所归地被选为队长,而我,虽然也毫无争议地进了校队,却因无法被教练欣赏而沦为替补,空有一身本领却得不到教练的认同,我的脾气渐渐变得暴躁起来。足球是我当时生活中唯一的寄托,却给了我这样沉重的打击,原本已经非常颓废的我在那一段时间变本加厉。

1999年10月,与杭电的一场热身赛,教练有事没来,临时由你来分配上场队员,你把我安排到首发,带着一群替补队员先上场。而你,则坐在场外悠闲地观察场上情况。我带着一群胡乱踢球的替补,球传不了两脚又到对手脚下,我在场上疲于奔命,越踢越郁闷,20分钟以后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所有的怒气,把球衣脱了,恶狠狠地跑到场外把球衣一摔,冲着你怒吼:“不踢了不踢了,这破鸡巴校队,我他妈再也不踢了!”然后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下,跑下球场。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也向我咆哮:“你到底干什么!给我回场上去!”没等你再说话,我扭头就走,扔下很没面子的你收拾残局。
直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你当时我为何要这么做。因为我也无法解释,足球对于我到底意味着什么,对于你来说,足球更多的是一种深爱的运动,但于我,它却是一种融合,是我的唯一稻草。我无法承受在最深爱的足球场上被人忽视和看不起。这是我埋藏了两个月的怨气,虽然以这种方式发泄出来只能表明我是个不顾大局的懦夫。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冲突,我没有顾忌你的面子和感受,在外校面前把自己学校的的脸都丢尽了,你因此足足一个星期不理我。我自知理亏,虽然很想告诉你,这只是我自己的发泄,并不是针对你,却碍于面子,依然我行我素。一个星期以后,我重返校队。对于足球,我实在无法割舍,就算打断我的腿,爬我也要爬回足球场,我希望以我自己的实力夺回主力位置。

1999年11月,杭州校际足球赛开始。第一场比赛,对财经学院,我依然是替补。上半场我们落后0:2。下半场教练派我上场,我憋足了劲,上场后踢得很努力满场飞奔满含激情。整个下半场,在你的带领下,我们进行了疯狂的反扑。连扳4个球,我助攻了两个球,而你进了一个漂亮的直接任意球,最后我们成功实现大逆转,4:2反败为胜。这场球,在我眼里,是我们校队的所有比赛中最激动人心的一场球,也是你作为中场核心表现得最牛逼的一场。而我也因为下半场的优异表现,得到了教练的重新肯定。到了下一场比赛,我已经是铁定的主力了。
这次校际锦标赛,我们最终打进了4强。这是我们大学四年中参加杭州校际比赛的最好成绩。
那一年,牛逼的曼联,成就3连冠的霸业。
那一年,广州松日队降级,从此广州无甲A。
那一年,我们在学校食堂为她们加油呐喊的中国女足,梦断美利坚玫瑰碗大球场。


2000年1月,一个东北人看不惯我们广东足球队的嚣张气焰,组织了一个北方球队,和我们一决高低。那天在“杭电”的球场,我们赢得干净利落,对手被我们踢得找不到北。我在这场比赛进了一个我这辈子最引以为豪的进球:你从左路快速突破沉底传中,球又急又稳,我在中路包抄刚好拍马赶到,下意识一个飞身鱼跃冲顶。我相信,那样的进球,在整个学校只有我一个人能做到;但只有你,才能给到我这么恰到好处的传中球。这是我们两之间的完美之作。现在我回想起来,心中还是激动万分。

2000年暑假,你没有回家,我提前三个星期回来学校。暑假的学校冷冷清清,我们每天下午就到楼下比试球技,我们比试颠球,谁输了就得把自己的屁股撅起来当活靶子,被对方在15米的距离里用足球踢。结果,我那天输了132个屁股给你,我做着各种夸张的动作撅着屁股趴在墙角咿呀乱叫,你一边笑一边踢,后来踢到脚软,把一直在旁边笑嘻嘻看热闹的“挞哥”拉过去让他接着踢,两个人还做着一些任意球的假动作配合,最后“挞哥”也累了,还剩下30多个屁股没踢。于是你就把没踢完的屁股寄存下来,直到现在,你仍然经常恐吓我说,找个时间把剩下没踢的屁股补足。

2000年9月,学校的足球场终于修好了,还铺了一层漂亮的草皮。没球场踢球的苦日子终于熬出了头,我们都很兴奋。因为系队比赛马上就要开始,我和你那时都已经是各自系里的队长,所以,在球场开放的第一个星期六,我们便把自己的系队拉了出来打一场热身赛。
我第一次当队长,急于在球队里面建立威信,拼抢特别积极,一心想把这场球拿下来。那天的场地特别滑,我的动作越来越大,最后引起双方球员情绪和动作过激,场面一度失控。你被我失去理智的动作气疯了,在场上就跟我吵了起来,你骂我,不就是一场友谊赛吗,值得这么疯吗。这是我们的第二次冲突。后来和我们一起玩的“肥佬”告诉我,你被我气哭了。我听了依然无动于衷,在足球场,我输不起,无论是友谊赛还是正规比赛,一旦踏上球场我就是要赢。我死不承认自己有错,说什么也不愿意向你道歉。纤维系和电子系的恩怨就此埋下,后来只要我们两个系的球队相遇,必定都是火药味十足。

2000年10月,学校里因场地的问题停办了4年的系际比赛终于重新开始。我带领的纤维系和你带领的电子系是两大夺标热门,一路过关斩将,双双闯进决赛。
决赛前一天,我放弃了每个队都可以选择3名外援的补充名额,决定以原班人马跟你们死磕,并且针对你们的打法进行了相当细致的分析和准备。你却连夜偷偷请了3个强援以求在实力上取得压倒性的优势。两军短兵相接,气势是最重要的,你到处去找外援,在气势上,你们已经输给我们一分。这一次,我赌了一把,很幸运,我赌赢了。
决赛朝着我预想的方向进行。上半场,我们451坚决打防守,顶住了你们凌厉的攻势。下半场,我料想你们久攻不下,后方必定有机可乘。果然,在下半场第25分钟,我捉住你们中后卫的一次致命的失误断球成功,单刀突入禁区,轻推远角,打进致胜的一球。这个球,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个进球。也许,是因为它让我得到了冠军;也许,是因为它让我战胜了你。比赛结束,我看着你失望的背影,映照在落日的余辉中渐渐远去,犹豫再三,还是没敢上去安慰你。我知道,对于我们来说,这个冠军,并不是我们最大的梦想。

2000年12月,在新一届校际的足球比赛中,我们输给了“计量学院”和“工业大学”,小组未能出线。比赛后,20多个队员加上教练员聚集在食堂2楼的教工饭馆,彼此都无言,举起酒杯就干,干完了就倒酒。喝着喝着是我最先忍不住,站起来说自己踢得不好对不起毕业班的队友,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一下子,20多个大男人全都嗷嗷哭了起来,场面十分悲壮。
作为队长的你一个个劝着我们,到我身边的时候,你往我手里塞了一个东西,泪眼朦胧中我看出,你塞给我的是我一直都向往的队长袖标。你对我说:“我已经大四了,明年的比赛是无法踢了,希望你能把这支队带起来,明年拿了冠军,别忘了告诉我。”我接下队长袖标,无言以对。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拿过一次冠军,我多希望能在你毕业之前协助你拿一次冠军作为我欠你的还你。明年我还能再踢一届,可你呢?你已经不在学校,这个我们最想在一起夺取的冠军,没有了你,只能永远成为我们的遗憾了。就算你可以释然,我却无法不怪责自己。
那一年,我们聚集宿舍楼道深夜搭电线看欧洲杯,齐丹的光头闪耀整个夏天。
那一年,中国女足梦断悉尼,我们最喜爱的刘爱玲哭得像个泪人。


2001年4月,我的成绩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学校要求我再留一级,我考虑了一下,决定退学找工作。这样一来,我就戏剧性地比你还早两个月离开学校。临走之前,我们俩请校队的教练去酒吧喝酒,那天聊到很晚,话题仍旧是足球。我们谈起我们那些经典的配合,精彩的进球;谈起我们对足球的理解;谈起那块埋藏了我们诸多快乐的煤渣地;谈起我们爬墙到外校踢球的日子;谈起我们下雪天踢球洗冷水澡的日子;谈起我们的那几次冲突;谈起我们不留情面的争斗;谈起我们那时拼命去争取的荣誉现在看来是那么的傻那么的轻飘飘;谈起那些足球带给我们的欢笑和悲伤;谈起我们的生活,除了足球还是足球;谈起以后离开学校,不知道还有什么能给我们带来这样的激情;谈起以后踢球很难再有这样的搭档;谈起以后离开学校我们还会踢球吗?激动中都忘记了我们究竟喝了多少瓶酒,抽了多少根烟……

5月,离开学校的那天,我不让任何人送我,连你也不例外。我走得悄无声息,当我提着行李经过足球场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让泪水爬满了脸颊,忘记了自己曾说不哭的誓言。望着熟悉的球场,这个甚至我一闭上眼睛就能忆起的乐土,我仿佛还能看到我们在球场上飞奔的身影,仿佛还能听到我们在球场上的欢呼和呐喊。泪水模糊中我第一次感觉到时光飞逝的无情,就像是看着被人硬生生地扳开紧握的手指,把时光从手中抢走,留下空洞的自己,无能为力。

我就这样告别了我的大学,我的足球青春。欢笑和悲伤缝合着我的4年大学生活,我最美好的青春,就像一个足球,踢一脚就飞远了。这个我以为一转身就可以离开的大学,却给了我梦萦一生的回忆。

(背景音乐:突然忘了挥别的手,含着笑的两行泪,像一个绝望的孩子,独自站在悬崖边。曾经一双无怨的眼,风雨后依然没变,匆匆一生遗忘多少容颜,唯一没忘你的脸。飘过青春的梦啊,惊醒在沉睡中,我用一转身离开的你,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后记:上个星期,你去医院看腰病的时候医生劝你以后彻底挂靴。我打电话给你,开玩笑说,在足球上被你压制了6年,现在,终于等到了我的出头之日啦。
挂上电话,往日的场景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一幕一幕不停地播放,我沉浸在其中,像喝了一瓶香醇的酒,在沉醉中久久不愿醒来。
也许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一切都将过去,一切都会在我们以为不会遗忘的过程中渐渐被我们遗忘。我还是忍不住想我们足球青春中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那些让我们笑过,也让我们哭过的足球纪事,就算不奢望能常留心中,但也不舍得让它们随风逝去,无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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