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造的记忆(2)--雪儿之七一纪念 我总说时间会把记忆伪造的越来越美丽,正如年少时的懵懂。 有一段时间我没有职业,也就是说我没有上学。流浪在陕甘宁边区
的旧地。 黄河在咆哮了2000年之后显得那么的文静,跟家乡的土地一样,由
于养育了数十代人而显得衰老与苍凉。黄昏的时候,河滩里是一块块
整齐的被太阳晒起的鳞皮,河道里流淌着同样形状的水块,一样的黄
色。 我在河滩里玩死两只泥鳅之后感到肚子的叫唤,起身走向那些贫瘠的
原野。原野里能吃的东西不象我想象中那么多,然而西瓜园子的主人
还保留着2000年前的淳朴,我在饱餐一顿后甩着粘不拉叽的手走进了
米脂城。 米脂的漂亮姑娘由于数百年的后宫需求而所剩无几了,留下的歪瓜裂枣
在那个英雄母亲的年代复制了无数的歪瓜裂枣,街上的景色惨不忍睹。 丑妹子离去的哀伤又浮现在我幽怨的眼中,尘土飞扬的大街懒散的躺在
我面前。于是我打算去省城。 有人告诉我可以先到铜川,然后爬运煤的火车。一辆给煤矿送西瓜的四
轮捎着我到了铜川。 我爬上了火车,却不是煤车,在堆满邮袋的车厢里美美的睡了一觉又一
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到了兰州。 想办法混出站的时候碰到了要去西宁的雪儿。
认识雪儿是因为我是一小乞丐。 我从一个站台走向另一个站台,心里琢磨怎么在大站混出去。然后就到了
开往西宁的游201次火车的站台。 “大姐,您可真白,跟薛宝钗似的,下了雪估计就找不到你了”。 大姐撩了一下眼皮,掏出一毛钱。 “我才注意到两个多月的流浪我已经跟一乞丐一样了。 “大姐,我不是要饭的,我是流浪汉“。 大姐扑哧一笑:“那不一样吗,你到底要不要“。 “不要,我不缺钱,当然您能把烧饼分我一半我会同意的,大姐“。 “你哪儿人那,好象不是兰州人,别叫我大姐,好象我是逃荒的似
的“。
说着把一张烧饼都递给我。
我啃着烧饼,真好吃。
“那什么,我觉得你特象我姐,真的,我有三个姐姐,不骗你“。 “真的么?你能证明”? “能,这还不容易,我会辨辫子。瞧你的马尾怎么用橡皮筋绑着,会夹
头发,然后橡皮筋上总缠着头发。发夹要好得多,我好久都没玩过发夹
了,我喜欢听那一开一合的清脆声。我给你辫辫子怎么样”。我不遗余力
的讨好这位漂亮的大姐,以抵消许久以来的寂寞。 看上去她也挺无聊的,去西宁的车到下午3:16才开,现在才11:00。 “别,我怕你的手把我头发搞脏。你去那边把你洗一洗吧,你多久没洗澡
了?” “大概两个月吧,上次还是在铜川洗了把脸”。说着我真去水龙头洗脸去了。 大姐跟着过来,递给我一块香皂,真香。 “我叫你雪儿姐姐好不好,你真的象我姐姐”。 “成吧,先跟我说,你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你家里人知道你一个人
出来玩么? “他们知道我先到我姑姑家了,我爸送我去的。 “就是说他们不知道了。 “没关系的拉。 “你要去哪里? “珠穆朗玛峰。 “什么?就你这身打扮,要去西藏,到青海你就能给冻死。
那是六月,我就穿了一件衬衫,一条裤子,拖拉着露出大脚母指的
布鞋。 “我有事要去那里。 “不行。 雪儿姐姐已经完全信任我了,我认为。 “我有钱,真的,我掏出仅有的100块钱给雪儿看。”
“从哪儿来的钱,你家里人不知道你出来,你不会……”
“不是,是我自己赚的。” 是的,这100块人民币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自食其力的血汗钱。
我仍旧粘着干土和煤灰的千层底可以左证。 从现在起,我开始向雪儿讲述这100块钱的来历以及相关的经历。
这种叙述很容易就落入许多电影电视小说那种倒叙回忆的俗套,而
雪儿也象那些内容里的被安排好了的听众一样可有可无,没有性格,
除了好奇心之外;没有表情,除了表示一点关注之外;没有语言,除
了“是么?真的么?然后呢?”之外。 我跨过N次黄河,在13亿人的中国,在兰州碰到雪儿。却只是在
从兰州到西宁的火车上找到一个听众,听我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新时
代的传奇少年。虽然由于雪儿些微上翘的嘴唇令我脆弱的自尊受到
损害,然后稍微把自己叙述的平凡一些。然而说着说着,又走向了
伟大。 雪儿在这段时间里只是听众,如同我所叙述的丑妹子的故事中由于
我刻意的忘却而使丑妹子化成一句美丽的口号,那么的虚无缥缈。 可悲的是这确实是事实。我仍旧能清晰的记起雪儿耐心的眼神。 历史分为真实和虚假两部分,真实是要讲述的故事,虚假是用来连
接真实同时避掉曾经的尴尬的故事。当我叙述真实的时候,仿佛司
马迁正襟危坐在大牢去在桌子下边不停的跺脚以抵挡西北的严寒。
然而真实经常离我的表述越来越远,而真实间用来连接的虚假的情
节却由于可以信马由缰的编造却显示的更加真实。 我处在这样的一份真实与虚假的矛盾之中,我真心诚意的向你讲述
真实并用伪造来连接,只是我经常把他们颠倒了。 于是我只能把他们都称为故事来掩盖这种矛盾,正如我用流浪汉的
懒惰来掩盖我流浪的目的。流浪是不能有目的的,否则就是功利的
云游僧,这样的和尚我是不齿的,可惜我心底里经常泛起的哪个让
我以为纯洁的目的,这让我矛盾不已。 我是标准解放前打短工的农民打扮出发的,却没想到跟回到未来的
哥们回到开拓西部时一样让人以为是怪物。然而人们的无聊却让我
轻而易举的找到工作。 闪亮的光头是我姑父给我们剃的,怕夏天长虱子;一件中式汗衫,
胳膊下的缝打开一寸左右;用布条挽成的扣子如同开了肚子给缝
的针一样平躺在胸前。裤子是现代式的,可系了一条红腰带,打着
绑腿;懒汉鞋,千层底。一把麦镰斜插在后腰,我小心翼翼的走路
以免被镰刃给割了屁股。肩上搭着一条变黑的白毛巾,在阳光照耀
的尘土飞扬的马路上不时的搽搽汗。 五黄六月是麦收的季节,在那个联合收割机还不普及的年代,短工
还是很紧俏的劳动力商品。特别是西山脚下的晋城园子。 这是晋国都城旧地,如今村子都以赵姓命名。自从赵盾的墓被攫开
之后,盗墓之风横行全镇。在那个没有100元大钞票的年代,交易
用的人民币是用称来称10块的票子。 这里的赵姓子孙依仗祖宗的遗产在那个广播里还在宣传万元户的年
代早已肥得流油了。 暴富起来的赵姓子孙们盖起了粗俗的洋楼,一色瓷砖覆盖的挑檐门楼
也透出一股爆发户的铜臭。宽大的门厅里坐着昏花的老人在聊着已经
聊过几百遍的话题,津津有味的流着口水,时不时用儿子孝敬的绸子
褂子搽一搽,于是袖子一般都可以做镜子使。屋子里统一滑滑拉拉的
麻将声。他们的工作在夜里。 然而以农为本的祖训依然影响着赵姓子孙,他们都还在种地,只是从
来都是外来的零工做。麦收也一样。 只管割,不管捆,不管运,一天三块,管饭,晚上就睡打麦场上原来
人民公社时留下的场屋。 割一天麦子,露在外边的脚踝跟留了血结渣一样一块一块的黑癍,轻轻
的拍会把尘土拍起来,我喜欢那种太阳的味道,跟汽油味一样喜欢。我
东家,赵盾村村长很不屑的瞧了我一眼:“一辈子赶牛屁股的命。”我乐
呵呵的没去惹他。 第三天的晚上村里防电影,老枪。在村子中心的人民舞台。他们村的舞台
跟我们村一样,都是那个火红的年代修建的,最显著的特色是舞台正上方
的毛主席穿着披风的彩色画像。 演到第二片结束,那哥们眼看着妻儿老小被喷火器烧死,大家都迫
不及待地等第三片开始。村长我的东家要给社员开会了。 “最近,我们村富起来了,于是封建迷信有盛行了。这个今天过满
月,这个……明天过周岁,这个……后天过12,你咋不过24去。
还有上边说了,结婚不能大操大办,一定要领结婚证,不是你肚子
大了就一定能结婚的,年龄不够是违法的,最近的小青年越来越
不……” 然后就停电了,等再来电的时候村长已经不见了,很多人也回去
睡觉了。只剩下一群孩子和我们这些流浪汉等着看完老枪。片子
后来讲什么我都给忘了。 电影散场后那些大流浪汉去村里的哥们家打麻将,我回场屋睡觉。 刚躺下就觉得屁股下一软东西,使劲一压,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日他妈的黄鼠狼,臭死人了。 场屋是没办法睡了,爬出来打算找个麦秸堆滚一晚上,四周都是堆着
的等待明天脱粒的麦子。已经脱粒完的麦秸堆在这个麦收刚开始的日
子显得很少。 抗着手电筒,在诺大的打麦场上迷迷糊糊的晃荡,好不容易找到去年
留下的麦秸堆,刚躺下,就听到附近人的喘气声。我知道,我要捉奸
了。 雪儿姐姐一只手撑着下巴,平静的看着我,听着仿佛是编造的故事。
我不想丧失那得来不易的信任,于是我说了实话。 我坐在一堆衣服上,看着两个大活人一丝不挂,阴险的笑着。那男的
扭过头冲着我的手电筒,…… 他妈的是村长。 “滚!”
“瞧您这样子我明儿也不能给你做工了,结帐吧,俺现在就走人。”
“他妈的你屁股下边我的裤子里有钱,三天给你50,滚吧,小王八
蛋。”
他用身子护着下边的女人。
我伸手从屁股下边拽衣服。
“你的裤衩子怎么这么臭啊,OH,大花花裤衩子,哈哈。”
我把裤衩子扔一边,这下把裤子抽出来了。
“我操,这么多钱,我长那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然后一张一张点。
“兔崽子,你他妈快点滚。”
“不急。”我拿手电筒照照天空,继续点钱。
“我说村长,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让我点点吧,以后总
赶牛屁股赶一辈子也争不到这么多钱。”
“我劈了你小兔崽子。”
眼看他就要爬起来,我用手电筒往他身子底下照,这小子于是就忍住
了。我也怕时间长了这小子忍不住揍我。
“我拿100,你同意么,我扬扬手中的10张10块的票子。”
“滚吧。”
于是我连夜进了吕梁山。 雪儿姐姐看着我,沉着脸,她不说我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怎么能这样呢。”
“雪儿姐姐,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我真的有事,我等不及。”
“能告诉我么,说不定我可以帮你,真的。”
“不能,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的合伙人已经到不知道的地方
住去了。”
“好吧。”雪儿说着抿抿嘴。前后晃晃身子。
“坐太久了就站会儿好了。”
“没什么,不累,呆会就要到西宁了,咱们得先去找旅店。”
“旅店?我不去,我没那么多钱,再说我睡哪儿都成,这些天我什么
地都睡过。”
“去了再说吧,说不定咱们到什么庙里去住,呵呵。”
我们下了车,雪儿姐姐给我补了票。
于是我替她抗了一小包站在汹涌的西宁站广场。 我躺在被雪儿叫作席梦思的床上,刚洗完澡的身子前所未有的舒服。
闭上眼,以屁股为轴,在并不是很大的床上旋转。雪儿姐姐要我把
衣服放在门口,她去给我洗。她的话听上去跟我姐姐一模一样,我
都有点想家了。 大姐也许正在给她未婚夫绣鞋垫,我问她要的时候她答应给我织一条
白围巾,跟电视里的大学生似的,我挺高兴。二姐呢,她不想读书了,
可妈妈要她读,妈妈说要是她真考一倒数第一就算了,不知道考到了
没有。三姐想转学,跟表姐一起上学,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有我呢,我都出来这么久了,他们该担心了吧。雪儿姐姐小心翼翼
地打听我家里的事,我知道她想送我回去,可我不能。虽然离开家的
时候跟自己说是去流浪,迫使自己忘却丑妹子一家消失后的空虚与落
寞。但我的脚,却不由自主地向西北然后向大西南走去,正如当初跟
丑妹子信誓旦旦时说的话。我真的要去了,可是碰到雪儿姐姐后,我
越来越发现这份执着在渐渐地消退,雪儿姐姐跟我讲述西藏的美丽与
残酷,让我越来越怀疑我能不能在预定的时间赶到那里,即使赶到了,
我是不是能够活着回到父母姐姐们身边?我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了
悲哀。 当我在床上转到第25圈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哭了。我不知道自己该
做什么和怎么做。车票房费都是雪儿姐姐出的,我已经象是在家里了
我的流浪已经失掉了,那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明天,对,就明天
吧,……,然后就睡过去了。 我是在床下醒过来的,床并不是很高,可足以把我摔醒。这时天已经
亮了。雪儿姐姐把我的衣服在我睡着的时候放在我的床头了。 我拖着雪儿姐姐的手,沿着青海湖向鸟岛的方向走去。我低着头,一
句话也不说。 雪儿姐姐说你看那,好蓝的湖,跟天一样,要是能住在这里就好了。她
放开我的手,一跳一跳地挥舞着她的马尾,看着她的背影,我想她的脸
一定很灿烂。 过了一会,她停下来问我为什么到了青海湖变得不高兴了。 我说雪儿姐姐,我要回家了,你坐下来,我想求你件事。 我们坐在湛蓝的青海湖边,湖风撩在脸上有点舒服有点疼。鸟岛就在
前方不远,我以为甚至可以看到上边的鸟粪。我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
向雪儿讲述丑妹子的事情。 我的脖子上挂着丑妹子做的心型的香袋,看上去就知道很沉。我问雪
儿她知道这里边是什么。她歪着头说她知道,象我这样的跑野了的孩
子,大人总是要给带点沉重的东西,石头呀什么的给定住。可依然没
定住我。我说不是,我这是头一回跑,而且跑这么远。这香袋是我的
丑妹子做的,那时候是冬天。丑妹子跪在炕上,窗台上放着针线筐,
丑妹子象模象样地带着顶针,一针一线,一针一线,……,我坐在炕
楞上啃着烧红薯。说丑妹子你要是带个老花镜再把你头发染白了打个
结,就象咱村的老太太了,它们全都这样。那什么丑妹子别用剪刀,
要用牙把线头咬断,才职业。那什么你千万别把手给刺破了好不好。
丑妹子说你能不能不吵了,再吵我就不做了。我说那你也不能把我给
憋死呀,昨天已经下雪了,你一荷包做这么久,明天我可不陪你了,
我们约好了到我们队的打麦场上堆雪人,要堆一个比五年级去年堆的
还大的雪人。她说好吧,你去吧,我明天也不做了,管它呢。我说你
还是快点吧。 雪儿姐姐说那后来一定是作成了,然后往里边装了一大石头,勒死你
谁让你不陪人家的。我说不是一般的石头,是她们家的一块玉。看上
去就象一烟袋嘴,特凉。我终于跟雪儿说到丑妹子的六指,我取下荷
包把玉石拿出来,晶莹透亮的白玉中一颗葱根般的脚趾。
白玉中的脚趾放在眼前,犹如琥珀一样被密封在白玉之中。 刘瞎子从我们记事起就跟我们在一起。
刘瞎子是算命的瞎子,他算命据说非常准确,但他自己说准确必须付
出代价。比如说他妹子的姑娘快30了,还没嫁人,问他能不能给算
一把这姑娘的婚姻前途,结果瞎子跟他亲妹子伸手要钱,于是脾气大
发的妹子用扫帚把把亲哥哥打出了门。当瞎子跨出门槛的时候跟他妹
子说她将来会后悔。然后的事是说那个老姑娘某一天在光滑的大马路
上摔了一交,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刹不住的机改车,结果就一劳
永逸地解决了婚姻和前途,她妈妈为此还得了一大笔钱。 刘瞎子说算命的首先必须是瞎子,因为算命的也是一份职业,也需要
学习,课本名字叫做天书,人们说天书是无字的,那是因为他们没有
学习算命的天分,这种天分跟读书总考零蛋,种地总首不够种子一样,
人生来就已经被预定了将来要干什么和能干什么。人们有的快乐有的
悲伤是因为能干什么的人恰好就干了什么,于是就快乐,能干什么的
人恰好干了他不能干的事,所以他就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于是就悲
伤。 刘瞎子说看天书的天分有大有小,就象干各行各业的人有高有低一样。
一般来说,天分小的人看到一半的时候先瞎右眼,这些人多数就停留
在这个地步,于是他们只能上知250年下知250年,并且因为一只眼
睛跟这个世界交流,所以整个500年也看不大清楚。这些人甚至不能
依靠算命来谋生,因为他们算的实在是太不准了。 天分大一些的人先瞎左眼,而且其中大部分人能够继续读完剩下的一
半天书。然后两眼全瞎,于是可以上知500年,下知500年,算起命
来就相当准确了,能够在这行立足的多半都是这些人。 天分最大的是看天书看到第三页倒数第三行的就两眼全瞎的人,就好
象突然得了白内障一样。这些人能够看到所有的过去和所有的未来,
但他们不算命,因为他们一旦瞎掉了,就想抽了大烟一样拼命得要把
天书读完。然而当读完的时候,一定是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这三类人看的是一本书,但书上写的东西完全不同,看清过去未来的
人必须死掉,因为天机不可泄露。 刘瞎子是先瞎的左眼。 一般来说,刘瞎子除了没钱的时候会给那些象苍蝇一样飞舞在他家门
前的人中揪出任意一个给算算,其他时候就盘腿坐在距离我家瓜田不
远的地方的小河边看他那本天书,我担着瞎眼的危险打算去瞧一眼,
可丑妹子拉着我的手说不成,他不想跟一小瞎子玩。于是我就顺水推
舟得挽回了这份勇敢。 在丑妹子不在跟前的时候,我问刘瞎子丑妹子的未来。他问我有钱没
有,我说没有,他于是就不给我算,这令我很伤心,但连空军基地的
野孩子都知道刘瞎子是不给钱不算命的,于是我就放弃了。 在我已经不想这件事的时候,瞎子找上了门来。 瞎子跟我说我想替丑妹子把六指切掉,然后把它放到丙酮里。他说这
样是不能保存脚趾的。他说他要跟我作个交易,为我想办法保存脚趾
而且算命。我非常高兴地问他想要什么,他说丑妹子家有颗白玉,他
想摸一摸,就算是报酬了。 丑妹子家有白玉的事甚至丑妹子自己也不知道。 我们知道这么宝贵的东西是不能去问她爸爸妈妈的,于是当丑妹子的
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们在他们家的枣书底下刨坑,因为丑妹子
的爸爸没事的时候总是坐在树下抽烟,那里的烟头烟灰已经掩盖了黄
土的颜色。 于是我们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白玉,然而我不得不说这是瞎子的功劳。 当我把白玉和脚趾递给瞎子的时候,他哭了,然后用手摩挲着白玉,
等还给我的时候脚趾就已经在里边了。 我们迫不及待地问他这脚趾什么时候能还给四指姑娘,刘瞎子说要等
10年,然后他说这就是给我们算的命。 我一种上当的感觉,然后他说这十年要把脚趾琥珀放到珠穆朗玛峰上,
才会有10年后的结果。 可怎样才能放到那里去呢? 瞎子跟我说完,然后就去了丑妹子家。那天是五月25号,不久丑妹
子家就回城了,音信全无。 瞎子在丑妹子家回城之后也消失了,在此之前的一天跟我说10年后
西藏见。 按照瞎子的说法,在次年的七月一日,有个叫做五行的东西在喜马拉
雅山产生某种与现实相反的现象。那就是我可以把那块玉石放在山脚
下一块突兀的石柱子上,那棵石柱子象沙漠里的一棵树一样的显眼。
然后当太阳照射在石柱子上,影子与柱高等长的时候,那个叫五行的
东西将会发生作用,瞎子说这叫相生,相生的结果就是把脚趾琥珀送
到珠穆朗玛峰顶端。 相克的日子是10年后,跟瞎子算得遇到四指妹妹的时间正好相符。
这就是说如果我历尽千心万苦把脚趾琥珀送去的话,10年后我需要
做一件相反的事。丑妹子已然不在身边,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这份勇
气去一趟西藏,更重要的是需要第二次的勇气,我以为天知地知瞎子
知我知的事可以象小河的水一样流过了,就没有了踪影,没有了记忆。
然而可悲的事实是我一直在欺骗自己,我说服自己去流浪,而这份流
浪没有任何的原因,既没有读千卷书,行千里路这样伟人胚子的想法,
也没有跟家里人呕任何的气。 流浪的脚步已经越来越逼近西藏了,雪儿姐姐,10年后的决心我没
有下,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你帮我把它放那里吧,如果我10年后
下了决心去的话,也不必为现在没做而后悔莫及。今天已经6月20
号了,你要带着我估计是到不了拉萨你的钱就花完了,而我自己是不
可能在7月1号赶到那里了。 雪儿姐姐,你信命么,你说我10年后会碰到四指妹子么。 雪儿点头答应帮我,还拉了勾: 拉勾,上吊,100年,不许要,要了就上吊。 看着远去的公共汽车,我轻松的脖子将会伴随我去真正的流浪,直到
回家为止。 那年我1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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