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贝多芬，一直想写又不敢写，犹犹豫豫直至今日。近来
偶染小恙，工作生活上都感些许沮丧，然而要写贝多芬的冲动却
越来越强烈，于是就拿起了笔，主要的目的是以此鼓励自己，远
没有作曲家那样的苦难，无需勉强去扼住命运的咽喉，只寻求一
点振作。

　　他那灰色的乱发，紧闭的双唇，紧咬的牙床使两腮的咀嚼肌
毕现，特别是那双圆睁的咄咄逼人的双眼，使所有后来的作曲大
师们都不敢对视，而俺一个古典音乐的门口张望者（就象我国大
量不会踢球的球迷一样），何德何能去品评这位古典音乐史上前
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的伟人呢？！

　　我下面只想说说自己对贝多芬的真实经历和感受。

　　第一回听贝多芬，是中学时借同学的磁带，其中包括命运
（第五）和田园（第六），家里的那台组合式收录机根本表现不
了大交响乐队那种气魄，除了“敲门声”捕捉不住任何其它的内
容，田园则根本就没听进去，总的来说，当时的体会──现在想
来都汗颜──觉得很平淡。因为国产的原声带极少有去掉录音保
护齿的，那回还无意将人家的磁带抹掉了一小段。更给头次听贝
多芬的尝试罩上了一层阴霾。就象一首词中说的：“少年不识愁
滋味，独上高楼……”

　　第二次听贝多芬，是在大学的礼堂，那里原来是天主教堂，
仅能容纳四五百人，分上下两层，楼上全是木头的地板。那是六
月间的一场免费演出，我赶到时俞丽拿刚结束她的梁祝退场，当
时非常炎热，没有空调，她却穿着厚厚的深褐色天鹅绒长裙，令
俺不由得肃然起敬。随后跟着乐队全奏发出的两声巨响，英雄
（第三）交响曲在我的面前和耳中展开了一幅巨大的史诗般的画
面。由于坐在楼上前排正中，加之可能原来的教堂为了唱诗的需
要设计注重了音响效果，我很快就入神了。被现场乐队发出的巨
大轰鸣所震撼，贝多芬特有的那种长时间的重复渐强听得我心潮
澎湃，血脉沸腾。值得一提的是在乐队的中间有位一头乌黑长发
披肩的女长笛手，贝多芬刚强中的柔美通过长笛表现了出来，加
之那优雅的演奏姿态，使我第一次认识到什么叫脱俗的美丽，以
至后来买了陈逸飞一幅油画的局部印刷品，贴在自己两个音箱中
间正上方的墙上。铜管乐器以及低音提琴的巨大震撼力是在家中
的音响上很难感受到的。最后一声音符结束后，当那个身着黑色
燕尾服的指挥转过身来时，我看见他头发皆湿，满脸通红，甚至
指挥棒尖上都仿佛能看到有汗滴落下（后来看资料说指挥的体力
消耗不比专业运动员小多少），当时全场长时间的起立鼓掌，为
演奏的精彩而鼓掌，为演奏家的敬业精神而鼓掌。当时正处于我
国古典音乐演奏团体最不景气的岁月。

第三次听贝多芬，已经是在单位的宿舍楼下，刚买回了一盘
德国唱片（DG）公司出的卡拉扬指挥的合唱（第九）交响曲，放
在随身听里，在傍晚的饭后围着楼群散步，那超长的第一乐章其
宏伟程度不亚于英雄的同一乐章，还是以前八部交响曲的总结。
随着末乐章欢乐颂的响起，我迈着欢乐的步伐，每走过一位女孩
亮着灯的窗下，不由得抬头张望……

　　贝多芬一生最大的苦难折磨，来自于他那因幼年父亲毒打而
导致的耳聋，对于音乐家来说，这是最最致命的打击，而他又是
一个很自负的人，所以一直力图向他人隐瞒。他的自负也是很有
资本的，在维也纳，他首先是以钢琴演奏家而成名，当时盛行各
种演奏比赛，贝多芬在每次比赛中都把对手打得屁滚尿流，以至
于那些手下败将一生都躲着他，而由于他奔放的演奏风格，演出
时琴师是一刻不敢离开半步的，常常是他近乎疯狂的演奏，而琴
师在一旁手忙脚乱的接上他弹断的琴弦。后来在一次自己钢琴协
奏曲的演奏会上，由于听不到乐队的声音他自顾自的演奏，场面
混乱不堪，一次次的重试后，他不得不放弃。此后他就永远告别
了舞台，这对他自己是很惨痛的，而对于后人来说却未尝不是一
件好事，此后的贝多芬专心从事音乐创作，为我们留下了大量不
朽的音乐遗产。

　　贝多芬临终时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妻子和家室。他先后曾经爱
上过许多个贵族的女子，但最终都因他的乐师出身而未成眷属。
在耳聋的双重打击下，他曾经写下过遗书，而在那个遗书后他又
在世间生活了几十年。表明此后他战胜了自己，扼住了命运的咽
喉，产生了对全人类从未有过的使命感，他是第一位按自己意愿
自由创作的作曲家，而他一生最重要的作品就出现在这几十年里。
他曾经说过：“他们身为侯爵，只不过是天生的偶然，而我懂得
掌握自己的前途，侯爵成千上万，而贝多芬只有一个！”贝多芬
在作曲上并不是莫扎特和舒伯特那样的天才，往往一部作品要修
改很多遍，甚至公演之前还在不断修改。他也曾经历过歌剧费得
里奥那样的失败，但他从不气馁，改过后一遍遍的重演，直到最
终取得成功。

　　贝多芬是古典音乐领域继往开来的人物，他把交响曲的表现
手法发挥到极至，以至后来人不得不背负模仿的骂名。前两部交
响曲还带着海顿和莫扎特痕迹，第三交响曲（英雄）则把他的风
格展现得淋漓尽致，以至于完成了所有交响曲后，贝多芬个人仍
认为这部曲子是他最心爱的“孩子”。第四交响曲弥漫着恋爱中
的温馨情调。第五（命运）则是他最著名的作品，除了敲门声外，
后面乐章中那铜管齐吹的变奏给人以勇气和力量，不知振奋了人
类多少颗受伤低迷的心。第六（田园）开创了浪漫主义标题音乐
的先河。第七交响曲则是被行家评价最高的作品，末乐章酒神的
狂舞被认为是同类作品的典范。第八给人以返璞归真之感。而第
九（合唱）则是一部集大成的作品，第一次将人声引入交响乐，
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公演时作曲家背对观众站在指挥的旁边，那
时他已双耳全聋，当全曲结束时他没有听到掌声，依然沉浸在独
自的遐想里，直到女高音拉着他转过身来。他的小提琴协奏曲，
钢琴协奏曲都是同类作品的头把交椅，而他的钢琴奏鸣曲等室内
乐也一样。即使是屡屡失败的歌剧，依然在如今具有崇高的不可
动摇的地位。总之，贝多芬在他尝试过的所有音乐领域，都取得
了最高的成就。每回出门旅行，贝多芬的音乐是我的必备品。

　　一八二七年，贝多芬在五十七岁去世，当时身边没有一个亲
人，连他倍加溺爱的侄子都弃他而去。然而，大众没有忘记他，
下葬时维也纳万人空巷，在他自己的弥散曲中，许多后来的著名
作曲家为他护棺送行，他得到了有史以来作曲家的最高礼遇。

写于15:46 1999/12/5
改于12:00 1999/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