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谁,这文儿给你的,先看着,不妥就发话,甭事后翻脸,诉我
什么的。我可不想跟你一块儿成名人。这里头有真的,还有写着
写着就拐了弯儿的,准有人看着对号入座。那就爱谁谁了。 我不写不行。我喜欢这个,我掉进去了。 还挺难做。
就说上边儿那句,本意是:我喜欢打羽毛球,喜欢得不行。可到
别人嘴里没准儿就是——我喜欢你,五迷三道了。你说这冤不冤。
有人就说了:你这不是装丫么?我就回答:这年头您还爱怎么说
怎么说,顶了头也就是丫与不丫之间。再怎么着首要的还是打球。
我都打二十年了。不信您变着招儿审我,看我露不露马脚。咱不
理他了,那谁,这文儿说白了就是给你打广告。你也甭谢,你确
确实实提高了咱老百姓羽毛球水平,增强了大伙儿体质,你对全
民健身运动有突出贡献,我服你。你想想,我一文人,一网虫,
这么迷球,这容易吗,没你行吗,还真不行。我写这个真不是满
嘴跑舌头,这里头有它特殊的智慧,你得慢慢捉摸我一片苦心。 “啪!!”那叫一个斩钉截铁。白光一闪,还没瞅见哪,这球就直
不愣登砸边线上。我这也叫正手?整个一棉花地。你力气倍儿大,
球在地上活蹦乱跳,还跟我示威似的。我东瞅西看怕人笑话:男
双怎连着八局都让混双打得稀哩哗啦没一点儿长进?可你也吃我
一球。我在右半场发你,反手一弹,忒快,奔你反手就去。你站
太靠左,太靠前,没想到吧,菜鸟也有怪活儿,你反手杀来不及,
推也没角度,只能退。可我说了,那球忒快,你一退,它就落地。
这一分得的,这痛快,以后我就是让你杀得满天找星星我也值了。
你本来就专业,我们都业余,里外里差远了去了。我有几个哥儿
们在首体打别人满地找牙,偏就让什刹海体校俩十二三岁小丫头
片子涮得跟没头苍蝇似的,找不着北,回家就郁闷,天天做噩梦。
半专业体校已经这么厉害了,你一北京队下来的就更邪行。所以
你赢我们那是天经地义;我们能杀你一个俩的,让你吃一发球,
那就是百年难遇,做梦都得笑醒。 那次在那哪儿,我们订一场子,正撒着欢儿,边上一女孩,一身
雪白行头,上边刷“中国”俩字儿,精神头倍儿壮蹦跶上来。我
心说这也就是来凑趣儿的。还真没料到,俩球我就傻。你那球,
带着风声儿似的,“蹂!”,“蹂!!”的,又高又快又有劲儿。动作,
那叫一个舒展,一个气贯长虹。全身整个筋都拉开了,橡胶似的,
像吃了兴奋剂,劲儿都到了右手球拍上,鞭子似的这么一甩——
“叭!!”光听这声儿就知道这活儿好。你回球太坏,全压着边线,
底线,还有花里胡哨各种四方球、假动作,根本不用杀球你那对
手就已经吐舌头了。我跟这么一瞅,我当时就没挪动地儿。 你活动开了,叫俩男孩儿上去练。我还真没见过一女的把俩男的
涮得这么没脾气。你跟穿花蝴蝶似的,一局没完,那边的就剩喘
了。你叫另外俩上去。那俩不敢上。我一激零,忙忙乎乎凑过去:
我来行不?你哪儿的呀?正喘的一孩子问我。隔壁的,看你们这
儿热乎,过来玩玩儿。他们乐了,你瞅我一眼,也跟着乐。什么
跟什么呀,这是专业教练来上课,你要请,得以后。我一听那敢
情好。我就忙忙登登问你要电话。你说了,又说你叫什么。我心
说,名儿够文雅啊,怎么就跟打出来的球没什么关系呢。 第二天就打电话跟你约时间,还是那地儿,你转眼就把场子订了。
看来你跟这儿熟得不是一天两天。紧接着一个礼拜哥儿几个拼了
老命练,想在你面前露露脸,每人都推了不少事儿,瘦了好多斤。
在一块儿一年了,还真没这么玩过命。过三张儿了,身体就比挣
仨瓜俩枣儿的重要得多。可是话得说回来,这活儿一天两天也没
法儿练成。羽毛球累人着呢。不过我们是跟你练,所以,不管下
场怎么惨到天边儿去了,我们也得争气,也不能让你瞧不起。 你让我们堆儿里最次那个跟你配对儿,打我跟另外一个。刚才说
了,还没醒过神儿,我这儿就输了八局。我都木了,越打越急,
在你那枪林弹雨里扑腾得倒不上气儿。有一局忒丢脸,只拿一分,
差点儿让你剃一秃瓢。水平就这样,还没法制气儿。就说你发球,
全是正手,双打发正手可是高手才玩儿的,要攻击性,还得隐蔽,
让我没反攻的招儿。这球一出你手,我是怎么接怎么难受,扑也
不是,推也不是,一杀就下网,又不敢给网前,只好撩高远球。
你还就跟后场等着,蹦起来就杀。你那叫狠,杀得我痛恨自个儿
长了双这么没用的手,要没长还落一痛快呢。你没一个球不压着
线走,长眼睛似的,凶巴巴杵地上,还蹿出老远。你说我这口老
气怎么咽得下去。再说你平抽,又快,又刁,还就奔着我正中心
口儿来。这么厉害的追身,我都老了,老胖墩儿了,哪儿挡得住
啊。所以啪啪啪,一个个都中了,十环似的。也不知道你怎么想,
还就认准我招呼,把我那同伙儿撂一边干着急。可是奇了怪了,
我胸口疼是疼,心里头乐着呢。我就豁出去了让你打,打我一万
个十环行了吧,下回再叫你,就有由头了。 八局完了,就歇会儿,跟你聊天儿。你问我们都干嘛的,你说还
行,好像都上点儿岁数了,体力还顶得上,速度也凑合,球路也
够怪,所以得拿出真活儿跟我们练。你这是眼瞅着给我们找面子。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回你,我们呢,都是那什么文艺工作者,有写
字儿的,写小曲儿的,还有一个是画画儿的。都有什么大作,跟
我说说学习学习。我们就叮咣五四说了些,正得意着呢,等着你
夸呢,你偏嘻嘻哈哈说,不好意思啊,没怎么听说过。我们这叫
臊眉搭眼,整个儿一哭笑不得。不过你说话声儿特好听,嘎倍儿
脆,跟人一样风风火火,爽快,我们又爱听。看泰坦尼克了么?
看了,没劲。是没劲,你说,看着热闹,完了就完了,留不下什
么东西。哥儿几个立马大眼瞪小眼,没想到嘿,一搞体育的,肚
里还真有点水儿。艺术家怎这么瞧不起人啊?你假装发火。没有
没有,我们赶紧否认。你嫣然一笑:逗你们玩儿呢,甭当真。你
一笑我才瞅着,要说你长的还真不赖。挺水灵,轮廓分明,表情
乍一看挺天真,往细了瞅,藏着点儿性感。条儿特顺,就是说特
健美,还特爱俏,妆化得忒浓,戴着金耳环,梳着说不上名儿的
一截朝天辫儿。刚才只顾看你打球,没想到人也这么扎眼。就是
妆浓得过了点儿,出汗洇开了,五官有点模糊。这不奇怪,人各
有所好,你这么雕刻自个儿,就是给我们看的,就是看得起我们。
别看啦,老了,你说。什么呀,我们怎没看出来,你也就十八九,
十七八到头。甭骂我了,要那岁数,早打比赛去了。什么时候出
来的?我们好奇地问。五六年了,甭提了,没劲透。怎么了?没
什么,当时不该我下呗。看开点儿,我们说,到处都黑,现在这
么着反而好,轻轻松松,真要在队里,忒辛苦。只能这么想,你
说,还有呢,以前十几局一点事儿没有,现在可好,八局就不灵,
膀子都酸了,你揉着肩说。那就歇着点儿,别累坏了,我们七嘴
八舌嚷嚷,其实是累坏了,练不动了,找找借口。没事儿,缓过
来了,上上上,抓紧时间。我们一听这话,也没法偷懒了,没辙,
只好颠颠儿的上场,由着你慢慢折腾去。 打完了,该付你钱。你说仨小时一百五。我还没觉什么,一哥儿
们接茬:好像贵点儿。你马上说,没事儿,看着给。哥儿几个就
特尴尬。要说一小时五十那是真不多。现在都什么价儿了,网球
都一百到一百二了,你教这么好,应该是只多不少。我这么一说,
大家都不好意思,就说给你二百。你还不要,你说就这价儿,拿
多了说出去不好听。我们更尴尬。我也不缺钱,就是干这个好玩
儿,你安安静静跟那儿边收球包边说。你看看人家,看看,啊?
我冲那个画画儿的说:以后敢不敢黑你们客户了?敢不敢黑我了?
我错,我全错,我恨我自个儿,那哥儿们说。你乐了。气氛又融
洽了。我要的就是这个,我马上趁热打铁,跟你订接下来一个月
的球。一礼拜两回,八次。你同意了。我心说,好,有盼头了。 接下来却让我撮火。画画儿那俩偏就选这节骨眼儿出差,而且都
俩月。你们干嘛呢?来劲是不是?找翻脸呢?哥儿们这事儿推不
掉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也特想玩儿,毛主席保证真一点儿
辙没有。要我,就辞职,我气吭吧吭嚷嚷。你养我们呀?那边也
嚷嚷,再说了,给你一机会,好好把握去呗。回来跟你们丫算账,
我撂下电话,愁眉苦脸。你可别退场子,找你我可不容易;现找
别人我又不熟;孤家寡人跟你单练,这把老骨头肯定就让你当场
拆了。怎办?只有这么着,场子让给排着大队请你的,再带我玩,
生份就生份点儿。 你挺通情达理,还替我在那边说好话。可能说过了点儿,我一去,
那帮小子就挤眉弄眼,说我是高手,抡着车轮战就跟我叫板。要
说我还真争气,练四局,全赢。你跟边上看,也特高兴;给你露
脸,我更快活。那帮人气急败坏,躲一旁嘀嘀咕咕。你看差不多,
就上来教基本技术,网前小球,扑球什么的。坏就坏在你要我做
助理,你说我技术最过关,让我带他们练。我呢,也戏过了,我
牛气烘烘上去,说他们这儿不对,那儿还不对。他们本就不乐意,
一看,更急赤白脸。我后来一想,也不能全怪人家,要换了我也
不听我自个儿的。他们后来就不搭理我,非找你练,俩打你一个。
这下我可知道什么叫生活的艰辛了。他们球都够臭,但可是可但
是,你一小姑娘,怎么着也架不住人多力量大。你不言语,没完
没了陪他们练,转眼就六七局,到后来连呼出的气儿都带着汗水
味儿了。我看不过去,想帮你跟他们练,那帮人不让。我说你们
也忒不局气,人家女孩,累坏了以后谁教你们。甭跟那儿多管闲
事,一孩子说。我一听就急:不爱理你,你还给鼻子上脸了不是。
才多大的小屁孩,跟我来这个。你立马来劝,没事儿,再说了,
他们请我,就得让他们玩开心。这话我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儿。我
跟你说悠着点儿,别累坏了,就提着球包走人了。 后来他们不带我玩儿了。我也不想跟他们再玩儿。一帮小破孩儿,
也没劲。可是我得看你打,怎么看怎么舒服。我就天天下午跑那
儿去,也不说话,蹲旁边眼巴巴瞅你打。也怪,我不上场,那帮
孩子就特疼你,也不让你累,也不让你打个没完,还矿泉水儿巧
克力什么的招呼得倍儿勤快。我一看好笑,不过也放心,我就在
边儿上仔细看,只当是享受。
这一看,门道就多了去了。 你动作,真没得说。就说撩网前球,那个认真劲儿,你身材那么
好,腰下得那么低,小臀儿撅着,那叫一个楚楚动人。咱先把话
挑明了,就现在这会儿功夫我还没什么流氓想法,是你自个儿太
招人,我说什么你也不能怪我。你撩球跟其他动作一样,都有个
特点,忒夸张。可是我还就是越看越爱看,仰慕到极点。可是呢,
你特喜欢边撩球边对着那哥儿们乐,甜甜蜜蜜,就让我不是滋味
儿。那哥儿们一看你冲他乐,也来劲儿了,噼里啪啦蚂蚱似的蹦
跶着,霸着场子不让别人替。其他的就急,我就看他们窝里斗,
边看边乐呵。原来喜欢你的还真不止我一个啊,要说你真行。 好不容易摆平了,上来一个愣头愣脑的。你教他救球。你那动作
就像在跳芭蕾。你不厌其烦,给他一个一个喂中场半高球。这球
可是最好杀的,顺手,舒坦。那小子气吭吧吭的吭哧吭哧一个劲
儿猛杀,你就轻轻巧巧,从从容容一个一个挑回去。俗话说这蛤
蟆大了还能成精呢,何况一大老爷们儿。那小子慢慢就学着了,
杀得也狠了,路数也刁了,你也得打起精神招呼。有时候呢,球
杀到你难受的地儿了,要我准接不住,你准没事儿。你非等着它
眼瞅就落地,才把拍子伸过去这么一搂,球就跟画了线似的贴着
网子过去了。你还挺爱搞悬念,动作都是危乎其危的,有时候还
踉跄两下,来俩小垫步,那轻巧,那轻盈,看得我就跟喝了酒似
的陶醉。你说你闹的。 你打高远球,球刚出手那一截儿,炮弹似的,“ 呜呜”飞着,跟
铁疙瘩没什么两样,自个儿还加着速。你这么大手劲,都赶上我
了,没准儿还比我强。对方还没反应呢,球都过他头顶了。再退,
就没法儿找到最高击球点回你底线,憋着吃奶的劲儿也只能撩到
中场,等着挨抽了。你还偏不抽,你就跟只小灵猫抓老鼠似的,
一拍一拍压他,一点儿点儿越压越远,越挨着他底线,到最后你
就越来越前,他就越来越后,好比是杨伯劳遇到黄世仁,这份受
苦劲儿。到他压根儿回不动了,你就停下来,站网前边乐边告他
怎么处理。然后接着开练。你右手执拍,抡高球的时候左手抬得
忒高,就像飘在特弹性的水里,踩水似的,整个儿把这股子劲儿
也一道送过网去。你那动作,要说还真比电视上国家队员好看。 你反手切球勾对角网前,刷的一声,我就知道对面那小鬼要吃涮。
那一声“刷”听着就知道,是你在切球儿,不是愣头青似的傻乎
乎随便一挡。你反手一扬,拍子斜着这么一擦,别提有多帅。球
乖乖儿地直奔对角,那小鬼还在正手候着呢,一看是这么个节目,
慌了神儿,重心也没了,恨不得劈叉也要救,他就是把全身劈开
了也来不及啦。你还有更悬的,有时候球来得舒服,你干脆追得
过点儿,整个儿背对着对手,头也不回这么一抽——要说我马上
就快没词儿了——反正是一特美的姿势,你脸对着我,感觉整个
人要朝我扑过来,其实呢,劲儿都使在手腕儿上,打脚尖儿起从
小腿大腿胯骨小腰儿直到肩背膀子这根筋儿猛地一拧,“叭!”的
一下,看都不带看,朝身后杀过去。你那表情又骄傲又轻蔑,直
让我肝儿颤。 看多了,我就喜欢跟家抡着拍子一下一下练抽。我发觉了,拍子
得斜着,才有欺骗性,对手才摸不着门儿。斜也讲究,方式方法
忒多,有的可以反向,有的减力,有的还能制造点儿旋转,最后
一种网前用的特多,看着那球翻翻滚滚从网带上掉下来,对手不
晕才怪。还有,跟你学球我才知道这球感可不是说来蒙人的。现
在我随便拿一球,使拍子轻轻一碰,“嘣!”一声,脑子里就一片
清醒,就有跟三伏天儿喝了冰水一样那么过电。这话说的忒主观,
可真不是胡说八道,我恨不得立马儿就撒丫子奔场子上去撒欢儿
撒野去。这时候要你在旁边指点一下,那我可太有福分了。我以
后得混一间豁大的房子,专门建一羽毛球场,你就待里边跟我打,
就我俩,没完没了打,哪儿也不去。你那么花枝招展,又夸张又
美,你让我抱一下得了。我还真想抱,就一下,没想多,多了要
串味儿。要说这话也忒虚伪,我要能抱你,我就没完。真不知道
以后谁把你娶回去,他要不懂球,把你藏着掖着,就是暴殄天物;
他要是懂,你们就天天玩儿,没日没夜的,我又郁闷。越往下想
越难受。我难受干吗呀,嗨。 有天你跟一帮特小的玩,他们忒无知,嘻嘻哈哈提着水乱跑,在
你半场洒好多健力宝。你没看见,上去一滑,就“呀”地一声蹲
地上。怎么了?我赶紧过去。拧脚了,你疼的呲牙咧嘴。我说我
帮你,你答应了。我脱下你球鞋,俩手握着你脚掌跟踝骨轻轻揉。
你白袜子上还印俩花儿,水绿水绿的,我克制半天,才没去摸摸
它们。使点劲儿,帮我往正了拧。你一边呲牙一边不耐烦地催我。
我还真使不上劲儿,我心疼,哪儿敢使劲儿呀。甭磨磨唧唧了,
你这可好,整个儿一折磨人。那好吧,我就咬咬牙用力这么一拧。
“ 啊!”你一声惨叫,整个体育馆人都望过来,看我抓着你脚,
眼珠子全都鼓了出来,生吃了我的心都有。没事儿,我叫他弄的,
你头上沁满了小汗珠,嘶嘶嘶地说。那帮特小孩子也臊眉搭眼凑
过来。还行么?我问你。不行,没法儿打了。你说。我一边帮你
穿鞋,一边对那帮人怒目而视:看什么看?看戏呐?该干嘛干嘛
去。你努努嘴把他们支走。我说,还扛什么呀,回家歇着吧。别,
给他们喊着点。你也忒敬业了,我说。那是,你说。 我就坐你旁边,很近,看你哇哇哇大声教那帮兔崽子打。汗水顺
着你刘海儿一绺一绺淌,你化的妆又给洇着了,五官有点儿乌哩
吧涂的,不太好看了。你喊得脸红脖子粗,胸脯上上下下拼着命
地喘。这会儿你也不是一俏丫头了,你成了个特运动员的运动员,
气势汹汹,还带点儿男性化。你不也就是教他们玩玩儿球,干嘛
这么认真,累着自个儿还不算,还给我留下个这么深的印象,那
么泼辣,粗犷,男不男女不女,我嘀咕着。你看我晾一边儿,就
回过头说,不好意思啊,我上课都挺严的。上课?我没听错?是
啊,怎么了?没什么,我心不在焉搭理,心说你也太小题大做了
吧,不至于啊。这也能叫上课?怪不得那些个踢球的下课跟玩儿
似的,原来什么东西不管,沾点儿边儿就能叫上课,我真他妈晕
菜了。你又看着我发话:你这人特敏感吧?以前是,现在糙多喽,
我说。现在也是,你说。是就是吧,我说。你嫣然一笑,使毛巾
擦了擦,扭脸儿又接着喊去了。我突然发现我开始喜欢你了。这
跟以前喜欢你打球模样不同,有点儿别的。我得缓缓神儿,好好
琢磨这是怎么回事。 你叫我陪你回家。我这心思忽悠一下儿就给吊起来了。你也——
看上我了?管他的呢,刀山火海先上了再说。你还真行,还能开
车。我说我来,你说不用,伤了就得运动,不然还真坏了。到你
家了,我的心正撒着欢儿地跳呢,你说:咱就跟这儿下面凑合吃
点儿吧。得,我心说,合着也就是跟我吃顿饭。我就有点儿泄气,
别价,你说,刚才不是好好儿的吗?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老
师说,老师帮你教训他去。我笑了,说:你怎么看出来我是一特
面的学生?不会吧?你狐疑地看着我:怎么看你怎么是一大尾巴
狼呀。我使一放电的眼神盯着你,又满脸绽开一特纯情的劲儿说: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突然低下头东瞅西看。找什么呢?
丢东西了?没错儿,你说:找牙呢,让你给酸掉了。你跟我好好
儿说话,我就告你牙在哪儿。我说。行,我好好儿跟你说话。你
抬起头,飞快瞟我一眼:肯定骗过不少小姑娘吧?让我想想,我
说。我边说心里边快活:就这速度,也就三天两头的事儿。
过两天我不来了,你语调突然变了。咱不许这么吓唬人啊,我语
重心长地说。还真不是吓你,要去香港看苏迪曼。干吗飞那么远?
我说:跟家瞅电视不也一样么?你说:看的就是现场,电视没劲。
我说,也是,不过看不到你打球,心里边儿空得慌。你很注意地
审我一眼,说:看来你对我真有点儿兴趣了。那是,我坦然地说。
我可是结了婚的,你说。我还真不爱听这个。我说:没怎么你啊?
喜欢不行么,又没什么龌龊念头,咱从来不会骚扰女人。你笑了:
我还真得劝劝你。我听着呢,我没好气地说。
你这人挺多愁善感的,所以不是我的个儿,你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那不是挺好么?你可以放心啊,我欺负不了你。我说。你这人挺
好的,不过我不怎么好。你说。你是一坏女人?也不全是,不好
不坏吧。我笑眯眯地说:我喜欢坏女人,更喜欢跟坏女人斗。咱
俩练练?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明戏啊,你很惋惜地看着我说。明什
么戏?我说:明戏的就是你早对我一往情深,我呢,虽然一时半
会儿没看出来,但是今儿个,我得悔改,我保证再也不让你这么
单相思了。
你终于忍不住拿手挡着嘴笑起来,笑了一会儿,看了看我,又把
头扭一边儿笑了起来。别笑啊,我乘胜追击:赶紧着,说山盟海
誓啊。你敛好笑容,表情突然变正经起来。这也是你最招我的地
方之一。你都不知道,这忒性感。
你甭跟那儿搅和,我实话实说了啊,你抿着嘴,顿了一下。我还
真开始洗耳恭听。你这人吧,看着粗犷,心里边儿软,忒温柔,
你说。是有点儿,我想了想,说。我不太喜欢这种男人。你一字
一句地说。
我面不改色地看着你。
你目光躲闪地说:好多书上都说,你这种男人一般都很喜欢我这
种女人;可是呢,我这种女人一般对你这种男人没什么兴趣。
我还是面不改色地看着你。
你别生气啊,你又说,良药苦口嘛,免得你掉进去了还不知道怎
么弄的。我是过来人,那谁。我轻柔地说。你别吓唬我啊,我知
道你是过来人,我也是,你说着手忙脚乱收拾起东西来:还有事
儿呢,先走了啊,电联。我还没回过神儿,你就忙不登地一瘸一
拐,溜了。 我什么都想到了,就没想到你最后来这个。这话题还没抖完呢,
你就颠了,这不公平吧。也行,你是女人,我让着你。你还真会
防微杜渐未雨绸缪啊。这俩成语用得太棒了,证明我这个写字儿
的不是吃干饭。还说我看上你不能自拔呢,你蒙谁呀。我寻摸着:
你讲话对我这样的男人没什么兴趣,我遇到你这样的就得炸窝儿,
就晕菜,玩儿完。你觉得我信了是吧?那你跑什么?怕什么?你
跑得了么?我要放跑了你,我还混吗我? 写拐弯儿了点儿,加了点儿油,添了点儿醋,要不就是藏着了点
儿。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么一写,就没前面那么舒服了。难不成
什么事儿跟男女这关系一搭上就不美好了?我还真不信。得,先
不提这个,这个闹心。老早说过打球就打球,别邪门儿歪道瞎琢
磨,看来说准了。可这事儿里外里完完全全是你招的,根本怪不
了我,我最多也就是一情不自禁,要判也是从犯,主犯是你。行,
以后再有什么感觉,有什么想法我都掖着,跟你似的,跟球上找
乐子去,再瞅准机会翻案,准保一翻一瞪眼。这事儿就先这么着。
我不管以后会怎么你,现在呢,也希望你快乐,继续那么风骚,
带着骨子里冒坏水儿的可爱劲儿,继续认你的死理儿,继续想着
法子变着招儿地圆你那个始终在圆的梦。不管你人怎么复杂吧,
那梦还挺可爱,可别弄丢了。 我不去那哪儿了,过一阵再说。我得渗着点儿。你能吊我胃口,
我就不能吊你?我做事从来都干净利落,这回你也甭想把我看扁
了。不过我还得做件事儿。为你码这么多字儿,脏话太少,我憋
得慌,你得让我来一句。我操!我操他妈!我真他妈的喜欢你啊。
干了,怎么有点儿黔驴技穷的味儿?得,现在这文儿可以给你了,
算一个纪念。这日子,忒乱,忒平淡忒无聊,这也算个好玩儿的,
得跟心里好好存住了才是。我只要一翻着它,就知道你在那哪儿,
花蝴蝶似的飞来穿去,又招摇又迷人,我就浑身都暖了,感觉抱
着一团鲜蹦活跳的劲儿,整个精气神儿就呼呼的蹿起来了,人也
年轻了,心也大了去了,能不能立马儿拿下你就不重要了,我自
个儿还得跟自个儿再叫点儿真儿,下次咱俩见面,我就不会这么
晕乎,就知道该往哪儿使劲儿了。 你等着,那谁。
200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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