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抽烟 我抽的第一根烟是“都乐”,六毛五一包,薄荷味,教我抽烟的人说这叫凉烟,当时年纪太小,人家让
我先来一根试试,行了再抽劲大点的。家住在大学里,每天下午放了学就到大阶梯教室去作作业,喜欢
把抽过的过滤嘴抽出来用火烧,抽过多少根烟,桌上就留下多少圆疤,就象和尚的光头。至今还记得大
学生们愤怒的目光,我们这些家属是地头蛇,他们是四年一届的过客,自然不用怕,直到有一天,被一
个老太太揪了出去,才罢手。她揪我们,不是因为破坏公物,而是因为那是89年的春末,而我们竟然地
在桌上烧反动口号,所以事情就从经济犯罪,上升到了阶级斗争的高度。 新东方的副校长徐小平10多年前写过一首星期天,唱“点上一只大重九,越抽越烦,呼尔嘿铀呦,把俺
纯情少年精神来污染”。烟头上的星星之火燃烧的是时代精神,大重九赶上了八十年代思想解放的东
风,我上大学时,就是满街的走私烟在深化改革开放。我喜欢白牌的万宝路,比红盒的口味柔和。喜欢
抽这种“健康版”,是听了别人的劝,人家说吸烟有害健康,但不是为了吸烟有害健康,只是为了听人
家的劝。97年年中,北京的白牌万宝路突然神秘缺货,北大方圆几里,只有中关村电子市场门口的角落
里,有个满脸沧桑的烟贩还在供应,终日不声不响地静静坐着,蜷缩在灯火阑珊处,湮没在盗版光盘贩
子的喧嚣之中,仿佛沧海遗珠一般,所谓大隐隐于朝市,还真是诚不我欺。 再后来认识了一个沿海某省海关关长的公子,比我低一年级,这人爱财如命,多种经营,四面出击,从
毛片到股市均有涉猎,活跃在各行各业的第一线。可惜三百六十行,行行出乞丐,干什么都赔钱,好在
有支柱产业作后盾,所以收支还能持平,这稳赚不赔的营生,就是倒卖老爹在地盘上收缴的烟酒,无本
的生意,要赔钱那可难度太大了,以他的本事,一定办不到。有了这种朋友,自然不必为寻找白牌万宝
路发愁,朋友里有酒肉朋友,这孙子,就得说是烟酒朋友了。 走私烟抽得多,国宝云烟却抽得少,就好像我对传统文化也一窍不通。大学宿舍里有个云南同学,却是
不抽烟的。每次放假前都要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带云烟来,胸脯拍得山响,只怕山盟海誓,却都是空头支
票,未见过兑现,有美女作家说不要相信男人的承诺,大概也有道理。倒是个浙江同学,寒假过后带回
来一条玉溪,分烟之前还要特别介绍,说今年在他老家,这是最贵的烟,涨到了三十多一包啊。如此数
典忘祖实属不该,以后一定要买一杆大烟枪缅怀先烈,也当一把爱国同胞。 家教颇严,所以抽烟始终是超生游击队一样德直到大学毕业,老爹也不知道我抽烟,老爹抽什么,我却
是看在眼里。已故的数学家张广厚和我家是世交,早些年有人写报告文学,说他生活拮据,见导师时不
好意思拿出他的劣质飞马来抽。我向父母核实,他们说他抽的其实比飞马还要次,至于究竟是什么牌
子,为防露出精通品牌的马脚,就没再敢打破沙锅。我上小学时,我老爹先抽前门,再抽红梅,好像还
抽过一段良友,上初中时抽阿诗马,我上高中之后就是石林。去年回家,在我有生以来,老爹第一次给
我递烟,淘出来的竟然是中华,可见国家确实给知识分子提高了待遇。我说我已经戒烟了,老爹竟然有
些悻悻然,说,你也知道吸烟不好了,我说,是新加坡的烟要收税,太贵,抽不起,经济基础决定了上
层建筑啊。 我现在生活得很健康,没有不良嗜好,戒烟,戒酒,戒读书,戒睡觉。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大烟斗,福尔
摩斯的那种,暑假里去纽约终于买到了一个,童年的梦又圆了一个。我站在世贸中心的楼顶上,怀着万
分激动的心情在手里把玩了很久,美中不足是缺一个单眼睛,如果这一套行头配齐了,我那形象一定显
得特有思想。 不久前有同学到东部辗转了一圈,回来后对我说,还是咱们这边好,那边的万宝路,一条比咱们这小
TOWN里可要贵了好几刀,我说,你知足吧,没想到到了美国,这万宝路比我过去抽的,要贵了一倍还
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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