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把的叶子

没把的叶子

空空妙手/文
六月二十二日,1999

操他妈的,酒还真有点喝高了,我听着林子在讲他的故事的时候头已经不是太清楚
了。

时间还早,大约十来点钟的样子。离我们不远处就是两三拨聚在一起划拳行令的也
不知到是附近的大学生还是小痞子。反正都是群二十来岁的半大小子,一脸纯真的
坏蛋的样子。

我跟林子是在号子认识的,一起出来的,出来之前换过三农场,三四年就没分开过
。血里来血里去建立起来的战斗友谊。嘿,这哥们绝对仗义,少见了,这年头。

林子是个斯文人,这只指长相,不过这孩子下手巨狠,动作又快,一般三,五个人
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怎么进去的,我一直都不太清楚,平时也没人敢问他,就算
是我。

林子把手里的一片杨树叶子折成个杯子的形状,倒了些二锅头进去,一点点品着。

林子看着我瞪一双大眼睛盯着他,问道,“你想知道为什么我总爱用没把的杨树叶
子喝酒么?”

“哥们,你有啥心烦的事,我在这儿哪,你说吧。”

“我进去的第一个生日时,我妈给我写来一封长信,里面有一片杨树叶子,没了把
。”

“快十五年了。。。”林子直直地盯着那片叶子讲起了他的故事:

我爹在县里是头把手,两个哥都沾了他的光,书念得巨滥最后也都进了好单位。我
小时候没少打架的,但那会儿我应该算是个好学生,因为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
在家里我排行老三,是学习最好的一个,可我爹对我的态度从来就没有好过。那会
虽然他不是太爱待见我,可我对他还真个是崇拜得要死。我爹绝对是个有能耐的主
,县里地上的头头脑脑和他的关系都巨磁。我妈比他年纪小不少,原来是北大的学
生,和我爹是在她下乡到我们老家是认识的,那会我爹是村里的干部,有了我大哥
后才结的婚。在我进去的第一个的生日之前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那会儿因为要高考,我和我妈搬到北京,他们都说那样学生成绩能提高一截,最后
高考时在回本县这样就一准能考个北大那样的好学校。

出事前,我在北京待的那小半年里,一老有个和我妈年纪相仿的中年臭老九老来看
我们。他姓杨。开始时我也没太在意。反正来找我们家的都他妈的有目的,送点土
特产之类的狗屁东西就求着我爹给他们办这办那的。从来没人真是因为想着你,才
给你送东西的。操!

那人来时我开始觉得有点不一样的是,这是在北京,我爹又不能给他帮上什么忙,
搞不懂他来干什么。而且他看那样子自己可能就大小是个干部,甚至不一定比我爸
小,反正在北京城里县处级的干部和虱子一样多。这让我很糊涂。不求着我们来我
们家干什么?

他每次来时看我的眼神都有点怪异,那种亲密的让你恶心的那种。我他妈的平时就
烦这个。有什么事,你丫说就是,送什么样的礼,我爹就给你办什么样的事,不他
妈就结了?搞得跟亲戚一样的整天串门子,神经病啊?!

他来我家,一般多是和我妈谈些什么文学诗歌之类的狗屁东西,假模假样的,搞得
和古代文人一样。有时候也教我点诗词的格律之类的。我那会儿,也是得准备高考
,语文课里有不少这种东西得背,开始时觉着听他唠叨一下倒是有助于背课文,可
后来也就烦了,倒不太觉得其他什么的。

后来把我惹急了那一次是我有一天放学早,回到家里,本来刚在外面买了点小菜准
备和老娘分享一下。一推开门正撞见他和我妈抱在一起。当时我的头“嗡”的一下彻
底大了。把一口袋的小菜摔在他们脚下,飞也似的跑到自己的屋子里失声大哭。我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母亲居然是这么个贱货,好象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了,我他妈的
是彻底的晕菜了。长那么大,被我爸打过很多次,可我从来没有掉过一滴泪,可那
会就象感觉到这个世界彻底被搞乱了。他们在外面砸门砸了半天也砸不开。

过了个把钟头,我也搞不清为啥,忽然乐了。只觉得这年头真他妈的可乐。然后就
推开门到外面,那人已经走了。就妈阴着脸坐在桌边,脸上还是湿的。我笑了笑,
问道,“嘿,老娘,咋啦?小情人回家喽?”

她一个巴掌煽了过来,被我灵巧的躲了过去,一把把她的手攥住,特诚恳地劝道,
“这有啥嘛?我爹也在外面玩女人嘛,这也算他的报应。嘿嘿。。。”

我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的凳子上,把地上的小菜,没弄脏的稍微敛了一些,放在盘子
里,开了瓶燕京自顾自的喝了起来。一边喝着一边咂着嘴,作巨写意状。

我妈她几次想说点什么,都被我一筷子菜夹到她嘴边把她的嘴堵住。我最他妈个巴
子的烦别人解释,这世界都他奶奶的是牛逼的骗子。谁他妈的都有一堆说辞。我算
是看透了。

到底我也没让她说一句话。

接下来的几天,那家伙都没来,但我妈和他一直在用电话联系,我看得出来的。

出事的那一天,是大概六,七天之后。

我先是把我妈支走了,接着给那人打了个电话,说我妈病得不清,叫他过来。他来
了之后发现我妈不在,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怎么怀疑,只是故作平静地和我随便
聊了聊我学习的情况。我也特坦诚地和他交换了点关于古代诗歌的意见。估摸着还
有半个来钟头我妈就会回来了,我就从屁股后面把早就准备好的匕首摸了出来。

一连十三刀。因为我见到他抱我娘的那一天是十三号。

一地的血,也溅了我一身。

然后我换上自己最喜欢的一身军绿,接着打了电话报了案。那帮警察的动作真他奶
奶的慢,等得我心烦意乱的。就坐在门口抽烟。

隔壁的王大爷刚打外面换煤气回来,我就顺手帮他把煤气罐拎到他屋子里。他虽然
鼻子不大灵,可还是闻到我身上的血腥气,我逗他说我刚杀了只鸡。

不过五分钟之后警察就来了,他也明白了我杀的不是只鸡。操,真他妈的可乐!

我妈因为路上堵车,晚回来的十多分钟,很遗憾我的时间计算上还是有问题,没能
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我想我爹一定为我的事动用了不少贪污来的钱,不然我肯定是个死刑。操,这他妈
的要还不算蓄意谋杀,就真个没的算了。

我到青海没两月就赶上我十九岁的生日,接到了我妈的那封夹着片没把的杨树叶子
的长信。

到那一刻,我才知道,那人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他和我妈是大学同学,是个黑五类子女。我爹那会是村里的头目,正好管他们这帮
知青。我妈跟他一直都很好。可后来她被我爹逼着有了我大哥,她才被逼无奈和我
爹偷偷结了婚,去了县里。后来我妈就一直不肯见他。他也一直没有娶女人。

直到我妈和我爹结婚三四年后,他家里平了反。他又来找我妈。因为他一直以为我
妈是因为他是黑五类分子的孩子才不跟他好的。但等他找到我妈才知道我妈已经结
婚了,而且已经有了我两个哥哥。那个姓杨的仍然不死心想劝我妈离婚。但终于没
啥结果,只是他们在一片杨树林里有了我。我就是那么一片没把的杨树叶子。

林子讲到这里,又用那个杨树叶子折成的杯子酌了一口二锅头。他小心翼翼地把那
片叶子放回桌子上,从兜里掏出了根烟。

“我火没了,你还有火么?”

“有,有。”我连忙翻出身上的打火机递给他。在碰到他手的一刹那,只觉得他的手
奇冷无比,弄得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前天终于找到我大哥时,才知道我爹和妈都已经死了。妈是在我进去的第一个
生日那天喝农药自杀而死的。嘿嘿,你看他们多爱我,多关心我,这么多年一直都
没人告诉我这个,一准是怕我伤心不是?哈哈。。。”

林子笑着笑着忽然拿里桌子上的酒瓶子一个个抡圆了象旁边砸了过去。每一声瓶子
砸碎的响声都伴着他的一阵狂啸。

旁边喝酒的说不清是痞子还是大学生的七八个半大小子坐不住了。其中最难看的一
个拎了个啤酒瓶子大步走了过来。

“我操你二大爷,你丫挺的神经病啊?你他妈的再砸一个瓶子,我就拍死你丫的!”

我正瞅着林子砸瓶子发呆了。看着那孩子一边大骂着一边走过来,忍不住把手伸到
揶着弹簧刀的那个口袋。

林子好象没听见他说话。他从兜里把剩下的香烟一根根掏了出来码在那片没把的杨
树叶子上。

“嘿嘿。。。哥几个别生气。来来,抽根老哥哥的好烟,正经走私货,绝对正宗。

看林子没什么反应,那剩下的几个孩子也都豪气大发,一个个都拎着酒瓶子跑了过
来。其中一个长得斯文一点的,一边走一边嚷着,“也不打听打听哥几个是做什么
的,想在海淀这儿犯贱,你丫找死啊!我哥就是海分的!”

看着林子镇定自若地码着烟,那第一个站出来的小子有点迷惑地想去拿一根。忽然
林子暴叫一声,不知从那里拽出把刀子,唰地一刀剁在那孩子的两个手指头中间。

剩下的几个孩子都同时被吓的叫了起来,那第一个小子却彻底被吓傻了。他动了动
两个指头,看着都还能活动,放了心,却不敢就从刀子边把手挪开。

那刀刚刚好扎在那片叶子上。

林子盯着那片叶子,斜眼问那几个孩子。“你们知道为什么这片叶子为什么没有把
?”

那几个孩子好象发现没什么大的威胁,都略松了口气。七嘴八舌道:“你给掰了呗
。”“小孩弄去拔根去了吧。”“可能是烂掉了吧”。。。

“嗯,够了。”林子认真地说,“不管这叶子的把是怎么没了的,一旦没了那个把,它
就成了片没把的叶子。”

我想那几个孩子肯定和我一样都被林子弄晕了,都一脸茫然。

“你们走吧。”林子挥了一下子手。

那几个孩子撤了之后,林把那片被刀戳过的杨树叶子小心翼翼地折成个球,就了口
二锅头,咽了下去。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林子。后来我去他大哥那里去打听他的消息时,他们也不清楚
他的具体下落,只是知道他去了南方。

此后,每次看见杨树林子,我就会想起那片没把的叶子,心里常会感觉有些莫名其
妙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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