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被改编的事情不在少数。朱淑真写《生查子》“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比那首“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
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风”雅致多了。有人觉得这
首词虽然很好,但是哪里是良家妇女应该说的话,于是大笔一挥,把
作者改为欧阳修。他大概还以为是替朱淑真着想呢。朱淑真其实可以
反问他:为什么欧阳修就可以写这首诗,这是一个良家男人应该说的
话吗?世上有勾引女人的男人就有风流缱绻的女人,他大概没想过这
个问题。
一个男人,见到美女,先想到道德,固然是社会安定团结之大幸
,但是美女不免被他们折磨成木头,而且越来越以木为美。汉朝女子
的清卓自由气因此不免日渐消磨了,到唐朝,我们还能从红拂无双身
上看到一点汉女遗风,到了宋代,再优秀的女人也难免在惨淡中度过
一生。
不久前我去了一趟长沙,临行前孤身跑到岳麓书院去转了一下。
这个院子非常舒服,藤木森森,一进又一进,在后院里有一个别室,
是跟男朋友坐而论道的地方。其实我不需要强调男朋友中这个男字。
朱熹老先生的朋友当然只有男的,女朋友都被他投到监狱去了(一
笑)。
宋史其实和汉史一样,也多美才女,像李清照、朱淑贞、琴操
、唐婉、严蕊,都以诗出名。这五个女子里,有三个是已婚妇人,
除李清照嫁了个好老公赵明诚外,朱淑贞、唐婉都婚姻不幸,另两
个都是歌妓,生活也很惨淡,严蕊是被朱熹发神经动用国家机器投
进监狱,琴操最后遁入空门。这些女子虽然多才,但是没有汉代的
女孩子有个性。汉代的女孩子都喜欢逃跑,能够自立。你看王昭君
、班婕妤、班昭(曹大家)、蔡琰、卓文君五个人,逃跑的就有三
个:王昭君为了躲避为男人而死的命运,逃到了匈奴那种蛮荒之地
;班婕妤为了逃避宫廷倾轧,逃到了太后的宫里;卓文君更是汉朝
的红拂,她跟司马相如私奔且在父亲家门口当垆卖酒的故事名垂千
古,只可惜司马相如并非李靖那样的大丈夫,配不上卓文君这样的
奇女子。
朱淑贞之才可比李清照,但是她的人就很含糊,婚姻不幸,只
好用文字来弥补,在文字里出轨,在文字里逃亡。时代给予女人私
奔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女人随之也显得越来越懦弱起来。美国的大
嘴美人去年拍了一部片子《逃跑新娘》,大概是要赞美那种不容易
束缚的女孩子,这样的题材到了中国肯定会变成结局非死即伤的
《逃婚记》。
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值得玩味一下:随着礼教越来越盛,历代名
女人中越来越多歌妓,仿佛做妓女是女人出名的捷径,好女孩想出
名,都做妓女去了。时代弄人啊。现在好女孩都做电影明星去了,
羡煞我等又愚又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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