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回家,车里音乐开得太响,外边出了什么事都听不到。钻出来才听到一阵尖锐的笛音响彻云霄,其声经久不息,其调居高不下,声源亦无从分辨,仿佛传自太古八荒,铺天盖地,有如卷席,好像迅雷不及掩耳盗铃,足为聋者启聩,令聪者无闻。其时愁云惨雾,星月不见,偌大一个停车场里,只有我孤零零地站在一排破车之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耳中奇响愈疾,仿佛碎金裂帛,撕心裂肺,闻之不禁要怆然泣下。正巧我这几天正在严重失眠,终日头昏脑胀,一时搞不清这声音究竟是客观存在的,还是心魔作祟,让我突然闹起了耳鸣。只好敲开邻居的窗户,问他们是不是也听到了动静。邻居说是附近的警察局在拉警报,搞演习,这才让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看来不是我的健康出了大问题。 没事突然拉了十好几分钟警报,看来警察局有内部消息,第二届海湾战争即将拉开战幕,现在先未雨绸缪一下。据报道,多数美国人民都相信恐怖分子将在未来几个月里袭击美国,政府还规劝老百姓储备粮食和水,免得出了事没吃没喝,搞出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前几天居然还有热心人对牛弹琴,向我这种亡命之徒传达这个精神。我住的这个鬼地方,常住人口两万,大学人口四万,一到假期立即作鸟兽散,在城里的大马路上可以把车开到八十公里,为了吃一口“徐福记”的萨其马,必须开车来回两百公里,到州府福建黑社会开的亚洲店去买。按北大校车队老司机冯师傅五年多前形容回龙观的话来说,就是“兔子都不拉屎”。当然事物是发展变化的,据我所知,首都北京的建设日新月异,回龙观已经变成了高尚住宅区,我同学就在那买了精装修商品房,与北京市安定医院的现代化新楼毗邻。比较之下,可见我混得多么悲惨,只有我潜伏在乡下阴谋策划恐怖活动的可能,没有人会来炸我啊。也有人说我们这种地方防务松懈,敌人或许会趁虚而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个说法也站不着脚,在这种地方扔炸弹,最多炸死一批精力充沛、热衷反战游行的大学生,岂不是敌我不分? 前几天在电视里看布鲁斯•斯普林斯汀演唱会,“工人皇帝”的新专辑唱得全是911,唱到“I close my eyes, you are missing, when I see the sun rise, you are missing”,老头还硬是挤出两行混浊的泪水,让我想起来聂鲁达爱情十四行的台湾蹩脚翻译:“我好悲,我们好悲啊,最爱的人儿!”有一个玻利维亚妇女,在世贸大厦上班,在911的袭击之中逃出生天,谢天谢地谢人之后,搭乘美国航空公司客机打道回府,孰料刚从肯尼迪机场飞到皇后区,就从天上掉了下来。几年前著名专栏作家木木说:“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乡,我们或是回归,或是远离”。有机会一定要请教请教,这个玻利维亚妇女,到底算是回归,还是远离,还是别的什么呢? 电影《穆赫兰道》里,有个神经兮兮的年轻人,坐在快餐店里,两眼发直地对人说他总是在梦中见到眼前所见的场景。但是谁知道他是不是依然身在梦中讲着梦中的所见呢?就象马尔克斯最想写却没有写的小说,一个人从一个梦中醒来,进入下一个梦,在马尔克斯的结构里,梦境与事件就不只是庄子与蝴蝶的二元对立,而是万劫往复的无限循环。你找不到一个广义的原点,时序、因果抑或真伪就从此失去定义。比如说我听见的声音,到底是警报还是耳鸣,就说不清楚;再比如说,费德罗夫和他妈(我的意思是说费德罗夫的妈妈)说库娃是他们家的媳妇,库娃非说自己没结过婚,至于有没有结过,就没有人知道;还比如说,库娃几年前和卡雷闹出订婚绯闻,费德罗夫赶来质问,库娃也说没有,费德罗夫也相信,但是小报就非说有,至于有没有,也没有人知道。以后我再听到警报,一定不再去敲邻居的窗户,只要我想起马尔克斯。 |
美丽的新世界 上帝的调色板 鞋子的故事 答案在风中飘 吃点什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