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的二更天,我出门打拖拉机归来,熬了七八个小时,别人第二圈都打到八了,我还跟第一圈的四厮守。一腔郁闷无处排遣,本来打算洗洗睡了,想起古诗有云,“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长夜漫漫,与其孤枕难眠,不如起而上网。与一美眉谈天说地、较量些枪棒,正聊得入港,网就断了。待欲重连,连拨号音都没了,趴在地上检查了一通线路,才知道一定是外部线路断了。我查了支票本,两周前就交过了话费,所以应该不是欠费停机,看来是线路故障,一时陈年旧事涌上心头,令我愁容尽去、转怒为喜。前年我所在的住宅区电话线路年久失修,被大雨淋坏,造成连续两天通话质量低下,电话公司不但免了当月话费一十五刀,后来又赔了我一百四十美元。对于我这种饱受电信垄断恶势力欺凌压榨的上国遗老,拿到这张支票,自然不敢相信是真事,拿到银行交给柜台上的黑嬤嬤,一脸困惑地问她:“Is this a check?”黑嬤嬤撇撇嘴:“Yep, but I think they pay you too much.” 早上醒来,电话还是没有通,我闭上眼睛躺在床上酝酿了一番感情,搜肠刮肚,气沉丹田,准备义正辞严地怒斥电话公司服务质量恶劣,以期在道义和气势上压倒对方,达到讹诈的目的。遗憾的是,十分钟后,我就发现我殚精竭虑的努力都是徒劳的。电话公司开来了好几辆面包车,一批技术人员挤在停车场里。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星期一晚上布什老师在电视里发表讲话,对萨达姆老师下了最后通牒,有两个热爱和平的热情观众十分不满,于是在夜幕的掩护下在美帝国主义的大后方狠狠地捅了一刀,其义举的结果就是我们这座楼的电话线全断了。911时,几大保险公司为了免付保险费,就纷纷游说总统把恐怖袭击列入战争。至于我们楼的电话线损失,就跟战争更有关,即便要赔,也要找布什,电话公司多半不管吧。 我住的这个小镇地处湖区之南,冰雪甫消,就是艳阳高照、春暖花开,随后就是酷热的盛夏,简单甚至略嫌粗暴,绝无梅枝疏斜、春寒料峭的暧昧过渡。俗话说“春天不是读书天”,春光明媚,催人淫欲,学校顺天应命,正在放春假,假期一周,连上周末长达十天之久,学校里的人各自寻欢,十已去其八九。因此虽然反战呼声高涨,到了这节骨眼上居然不能成气候,只有两个土生土长的金发青少年揭竿而起,终究势单力孤,成效不彰,于敌不伤皮毛,反倒殃及池鱼,本是千金一刻的大好春宵,只换来刀刃之下的几声脆响,岂不有焚琴煮鹤之嫌,失败!这么没有品位的事情,像我这样附庸风雅之徒是干不出来的。 来美国已近三年,这是第三个春假。偷来闲暇,总要苦思冥想,怎样打发才不致暴殄天物,思之而不得,不觉去日苦多,林花谢了春红,人生付水,十日尽成了蹉跎。就象朱自清老先生说的,“像针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里,在千门万户的世界里我能做些什么呢?只有徘徊罢了,只有匆匆罢了”。每年这个时候,密歇根大学就有一年一度的裸奔活动,青年学生宽衣解带,仿佛回归了古希腊时代,两年前朋友拉我去看,我没有去,他拿了照片回来,说去了纯属上当,凡是脱的大多身材不好,身材不好还脱,真是失败中的失败!这样的事情,我也是不干的。 并不是人人都象我一样困惑而消沉,在春天的夜晚,大多数的人民都象猫一样积极向上。王治郅爆发了,奥胖突破两万分了,布什讲话了,美国大兵进攻了。新闻里说美军又有一名海军陆战队士兵遭抵抗丧生。当年中国远征军在缅甸祭奠阵亡的将士,祷文里说:“呜呼,草长莺飞,故国之春已暮,剪纸招魂,他乡之鬼犹新”,事隔六十年,依然紧跟形势,也算与时俱进。至于我,在一个小时前终于想出了挨过这寂寞夜晚的办法,就是坐在电脑前,写完这篇专栏,否则小黑要来找我的麻烦。两年前,我给一个什么网络文学比赛当评委,有首诗题目叫花,短短六个字,“枯萎中,请绕行”,我投了一票。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我在QQ的自动回复上留言:“扯淡中,请绕行”。 |
双重揭露 想起马尔克斯 美丽的新世界 上帝的调色板 鞋子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