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7551，电话！”李小佛从上铺出溜下来，在第七步的时候跑掉了一只鞋，今天是元月十五，电话肯定是她妈
打来的。

“妈，”李小佛“妈”字一出口就开始掉眼泪，这是她很奇怪的一个生理反应，和闻到洋葱就掉眼泪的原理差
不多，看到“妈妈我要喝”之类的广告，她都会眼泪巴刹的。

“哎，你最近怎么样，身体好不好，吃饭香不香？”她妈妈问？

“都好，妈，我会缝玩具了，我调了车间了”李小佛说。

“嗯，好好改造，拿针的时候小心点，别戳着自己。”

“妈，瞧你说的，我知道了。”李小佛有点破涕为笑，眼泪还是哗哗的。

“好，我挂电话了……” “嗯，妈，再见！”

李小佛从生下来第57天起跟着各种亲戚生活，她很小就学会打电话了，因为她妈总是给她打电话。后来够年龄
上全托，她就出来独立了，电话就打到幼儿园，她常常站到阿姨的大方椅子上接电话。

2.

李小佛长的很招人疼，眼睛大，眼角略略往下耷拉，下巴很尖很薄，小鼻子也很薄很尖。上大学的时候她常常
把下巴搭在男朋友的肩膀上，她男朋友就觉得她的下巴象一把挖坑用的尖头铁锨。“这可是肉做的”她男朋友
呲牙咧嘴的扶着肩膀说，她就用下巴来回刮他的肩膀，他就觉得自己已经松软象犁过的地，可以拿去种任何东
西。

她男朋友问过她：怎么叫个小佛呢？你妈怀你的时候梦见过佛？小佛不知道，她看到同学名字，尤其女同学沈
小燕，张小静，刘兴华，好听一点的叫穆馨什么的，和她确实不是一路。后来她过生日，她妈妈打电话过来，
她就问名字的来历，她妈想了半天，说是生她的那天看报纸，没看以前就说：第三版第二行的第2个字和第7个
字是她的名字，结果那一行写着“我小的时候仿佛……”，就叫了她小佛。

3.

小佛其实一直挺幸运的，学习谈不上好不好，但每次大考都让人吃惊，总能超水平发挥。上小学时七姑把她送
进实验小学，后来考上了一中，再后来考上了工业大学包装工程专业，英语一直一般，却奇迹般的通过了四级
和六级。她上课从来不回答问题，偶尔点名问她问题，她说得很慢，答案肯定是对的，但是做题的过程肯定让
老师牵不清线头，最后陷入她的推理迷雾，忘了那堂课要讲什么。了解她的老师总是很谨慎的绕过她提问别的
同学。

她始终不太合群，可能是因为她太不好胜，比如和女同学抓石子，人家抓十二了她抓一也不急，跳皮筋，别人
一级一级跳到二扣，她自己大腿还没跳过去，她也不急，站在那儿象一棵树一样抻着筋，打扑克，打升级，人
家一次收他们三四张供，把她的好牌一次性掠空，她也慢慢的出着自己的牌，害得对家老以为她心有成竹。

4.

描述李小佛用的版面也许太大了，她一路不冒烟不留痕的上到大三，然后进了劳教所。 政府不会放过一个坏
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这是管教训话的时候说的。小佛觉得，说的也许不错。

小佛的确不是个好人，她是因为伪造学校饭卡被抓的。一开始学校说批评教育，鉴于她是首犯，又没造成什么
严重的经济损失，叫班导好好批评批评就算了，班导把她送回去，说她一贯表现不佳，冥顽不化，以前就曾经
帮外校同学伪造游泳池入场证，帮同学画月票底卡，伪造计算机上机证，帮大四同学造假四级证，现在又伪造
饭卡，这么下去不定干出什么事呢。学校一听，这么多丑恶行径居然发生在这么个文文静静的小女生身上，正
巧申奥期间要汇报联防工作成果，就把这个大硕果上报了。

小佛被开除，因为伪造公文和欺诈行为被判处劳教二年。

5.

还是上全托的时候，小佛发现了她在伪造方面的潜能。一看反映纳粹集中营的片子她就会想起那段时间：每天
晚上8点，男女生分成两排，每个人拿着自己的小板凳排队走向卧室，放下小板凳之后，在排队上厕所。尿急
也要排队，不想尿也要排队，你必须在规定的点钟把尿掏出来，不能迟不能早。很多孩子的生物钟开始象向日
葵一样整齐划一，但是小佛不行，怎么逼迫自己也不行。8点那次，她蹲半天也只能是几滴，而12点，或者12
点半，她真的要睡的时候，总是觉得一定要去尿点什么，只好叫醒呼噜大作的阿姨，在监督和斥责下负罪的尿
完睡前的最后一泡尿。

阿姨发现她这个毛病之后，每天晚上叫她最后一个上厕所，蹲不出来不许睡觉，在阿姨目光注视下，小佛呕心
沥血也培养不出尿意，只好每天暗地里节约桔子汁，用小瓶私藏好，然后在8点的规定时间洒出来，而晚上12
点，她也决不打搅阿姨，而是潜伏到某个同学的床头解决一下。阿姨很骄傲，忽略了每天清晨寝室里的异味，
“没有改不了的坏毛病”，她跟其他幼教工作者们打着毛衣政治学习的时候骄傲的说。

后来是在七姑家上小学的时候，她赶上了她的抗日战争时期。七姑对她实行灯火管制，每天晚8点以后熄灯，
早晨5：45准时起床，一应闲书都不许看。可是小佛不小心看了红楼梦，兴趣浓厚，她把书藏在厕所，每天借
上厕所的时候进行阅读——那段时间是她最不受干扰的时间。可是她上厕所的时间和频率过长过高还是引起七
姑的怀疑，她一会说拉肚子，一进去又说大便干燥，终于到了七姑要检查她的大便的地步，“不会是痢疾
吧……”小佛把卫生纸、干酱和一些窗楞上的灰倒入马桶用一个旧牙刷猛搅，一桶色泽、质地、气味都相对逼
真的大便产生了。

再后来她的能力有了进一步发展：怎样让一个没洗过的苹果看起来象是洗过，怎样假冒刷过牙，怎样假冒玻璃
碎了，怎样使一个物体的影子落在迎光的一面。

6.

小佛伪造的饭卡其实也是自己的，她上厕所时把饭卡挝坏了，仔细一观察，她发现这个饭卡是通过机械原理辨
识号码的——打孔，于是找来一张废201卡在相同位置打了几个孔，使用起来果然畅通无阻。有一天被一个眼
睛雪亮的大师傅发现，虽然查明卡确实是她自己的，但后勤部门却非常担心，如果这个方法推广开来，那么盗
用他人的账户买鸡大腿岂不是易如探囊取物？于是决定严惩小佛这种饭卡损坏后不通过正当渠道办理私自伪造
的恶劣行为。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大四学生检举自己的竞争对手使用假六级证报考“宝洁”公司，调查后发现，该生使用的
假六级证是小佛伪造的，连钢印都非常清晰可见。这一次轮到学生处毛骨悚然了，小佛用硬币就能压出钢印
来，岂不是可以随时颁发毕业证、学位证？于是使用假六级证的学生开除，小佛还被追究了刑事责任，因为没
有以此牟利，罪行较轻，不够追究刑事责任，判决从轻减轻处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李小佛被判处劳动教养
二年。

7.

劳动教养制度是我国社会主义法制建设的一个创举，是在1955年创建起来的 。一开始主要收容教育、改造国
家机关内部在肃清暗藏反革命分子运动中清查出来的不够判刑又不适宜继续留在机关工作的反革命分子和其他
坏分子。

1957年8月，国务院《 关于劳动教养问题的决定 》公布施行 。对有流氓行为或者有不追究刑事责任的盗窃、
诈骗等行为，违反治安管理、屡教不改的；罪行轻微，不追究刑事责任的反革命分子、反社会主义的反动分
子，受到机关、团体、企业、学校等单位的开除处分，无生活出路的以及其他违反法纪、不务正业的有劳动力
的人，实行劳动教养。1979年11月，五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二次会议批准国务院《关于劳动教养的补充规
定》，1982年1月国务院转发了公安部 《劳动教养试行办法》，规定劳动教养“是对被劳动教养的人实行强制
性教育改造的行政措施，是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一种方法”，确定了“教育、感化、挽救”的劳教工作方
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