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

民以食为天(上)

犹太人有句老话:当饥饿闯进门,爱情就会从窗户逃走。以前听张艾嘉唱《爱的代价》,小男孩对小女孩说,如果他只有一碗粥,一半留给妈妈,还有一半留给她,当时感到思想得到了净化,长大了就认为人家犹太人说的更像实话。

从民族性格来讲,犹太人比咱们中国人更讲实际,饱经苦难的人必定如此。我认识一个老干部,贫农出身,参加革命,后来脑子糊涂了,见人就问吃饱了没有。现在当然不必为饿肚子发愁,但是饱暖思淫欲,吃得好不好更要伤神。来美国之前,这从来不是问题。我在新加坡的时候,在学校可以吃到极其正宗的德州烧烤排骨,从家里出发步行五分钟,是地道的日本饭,有这样的条件,神经病才自己动手。我到这个小城,吃的第一顿饭是牛肉河粉,味道匪夷所思,根本无法形容,总之让我相信,如果不奋起自救,就会悲惨地饿死。

人在江湖,必须凑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之类的古训,必须丢在一边。有一段时间,作业多得作不完,我就买了很多烤肉,顿顿和榨菜一起下饭,子曰“虽疏食,菜羹,瓜祭,必齐如也”,这些讲究都顾不上。后来不但把作业对付了过去,人还胖了两磅,美中不足是嘴里长了两个巨大的火泡。

美国人在吃上比中国人简单,入乡随俗,人家那一套咱也学了一点,不是崇洋媚外,而是事急从权。美国的公寓厨房里往往没有抽油烟机,煎炒烹炸既费时间又呛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煮。胡萝卜、豆角、白菜,乃至鸡腿、大排,往锅里一扔就不用操心,作完两道数学题就可以开饭。不过糟糕的经历也有,有一次题太难,想了一个多小时也作不出来,锅里水又不多,等到室友回来,胡味已经弥漫在整个公寓。从国内带来的不粘锅当然就报废了,彻底打消了我炒菜的企图。

为了煮菜,我买了一种专用电锅,锅里垫着一个不锈钢笊篱,可以把煮好的菜捞上来,方便至极。这种东西还有一个用途,就是当作涮火锅的代用品,锅里没有隔断,不能作鸳鸯火锅,四川人见了多半要摇头。对我来说就已经聊胜于无,今年寒假,我用它连续吃了一星期涮羊肉,后来担心吃出一身膻味招人嫌恶,才忍痛割爱。

民以食为天(下)

据说食物经煎炒,营养结构就会大糟破坏,不如煮食来得健康。我不懂营养学,不敢妄加评论,不过欧美人体格强健,倒是事实。中国人来美国一段时间,大多也会体重上升,烹调工艺是原因之一,原料也有门道。美国不光人比咱们要长大,就连蔬菜都形貌伟岸,五大三粗,特别是芹菜,看着就像一棵茂盛的小树,辛稼轩谦称自己的奏疏为《美芹十献》,芹者,微薄之物也,到了美国,这意思就全拧了。更厉害的是大鸡腿,一条两磅重,握在手上像一把冰冻的盒子炮,用它炖汤必须加很多水,否则炖出来的不是汤,而是一锅油。

食物热量高,不光人吃了肥胖,苍蝇拣人的残羹冷炙打牙祭,也跟着长得黑粗傻大,不像国咱们内土产的秀气。中国女同学来了几个月,就会纷纷开始嚷着节食减肥。其实吃只是一方面。美国人喜欢体育,热量转化成结实的肌肉,三九天大都能看见穿跨栏背心、拿着随身听跑步的姑娘小伙,到了夏天就穿得更少,在大街展示匀称的体型,是一道美丽的风景。每年三月份,密歇根大学还要搞传统的万人裸奔,根本不穿衣服,当然这和锻炼身体没关系。中国学生则大多没有锻炼的习惯,吃饱饭坐在家里,除了蓄积脂肪当然什么都不能指望。

学者安德鲁•朗说:“如果奇迹不发生,那才真是奇迹”。这种奇迹就发生在我身上。我虽然食量巨大,而且专吃垃圾食品,却依然骨瘦嶙峋,令人见之不忍,想起万恶的旧社会。现在美国人讲究饮食节制,所谓“他人之肉,彼人之毒”,对于低脂低热的“健康食品”,我就要敬而远之。我常和减肥的女同学交流经验,不过反其道而行之,比如每天四顿、临睡猛吃之类,不一而足,好像欧阳峰逆练九阴真经,可惜成效甚微。

很多女同学都羡慕我身材好,有一次在机场,飞快地穿过两排座椅的间隙,引来同行几位美眉一阵艳羡的惊呼。庄子说人生之匆促,有如白驹过隙,那是他不认识我,否则就会以“傅某过隙”为喻。听了人家喝彩,我却哭笑不得,胖瘦之间,也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象围城一样,进进出出都是无边的空虚。到底怎样才能吃胖,是目前困扰我人生的核心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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