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昨天晚上，坐在十九楼的窗边，忽然听到雨打在窗上的声音。
一时间有些恍惚。十九楼。我们离地面那样高。天色阴晴不定的
傍晚，我们透过窗，仔细研究地面上的人是否穿着雨衣。
　 雨要击打在地面上溅起水花才有了声音的质感，让人觉得是
在下雨，否则就会让人十分茫然。因此昨夜十九楼的雨声让我有
一丝惊喜——这样大的雨啊。那一刻办公室里灯光温暖，电视机
在身后小房间里发出轻微的声响，同事正在哪个聊天室里聊天，
不时一个人发出笑声，我手头赶着稿子，纵然是对这个与我兴趣
无干的稿子全无好感，因为雨，我也喜欢起它来了。
　 忽然想起小学里，有一天下好大的雨，忽然之间一阵雨急风
狂电闪雷劈，教室的灯闪了几下就灭了，立时一片漆黑，大家全
尖叫起来——不不不，不是恐惧的叫，而是一种狂喜的叫喊。不
可置信的快乐几乎是在刹那间笼罩了所有的人，那样的黑！那样
的突然！那样的——不负责任！只可惜只过了一会子电就来了，
光明恢复时，教室里每个人脸上都是失望……不愉快的小学时代
，我已经淡忘了好多好多的事情，但是那一幕始终在我心底藏着
。是雨带给我的。
　 所以，不由我不喜欢雨。小时候刚刚开始喜欢写字，学着人
起笔名，在窗子前咬着笔想了又想，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雨潇。
这个名字我从未用过，是记忆里最初的一丝忧郁，带着点莫名惆
怅，为赋新词强作愁的少年情怀——
　 好多好多年前了吧，暑假的某个下午，也是下着雨，听到门
铃响，穿着拖鞋就去院子里开门。门外站着的朋友正收起他的伞，
看到门开，抬起头来微笑。一时之间我怔忡起来，门里门外都下
着雨，葡萄叶子巴巴地绿了半个院子，虎皮猫好奇地跳到门边的
水池上看一回我们又跳走了，我只是无语，心里却是漫漫的欢喜
……他穿着一件淡蓝色衬衣，头发微微有些湿，有几缕就那样粘
在额头上……他站在门外，轻轻地甩着手中的伞，却也不说话，
只是笑着，好久才说：怎么啦？有几滴水溅到了我的赤脚上，愉
快的凉。
　　呵雨啊……
　　现在又是雨夜。
　 听歌。鼠标在目录上犹豫地游走，哪一首好呢，哪一首适合
在雨夜里听呢。是听一定喜欢的还是让自己冒一点小小的险呢。
音响坏了，只剩一个喇叭会响。其实是不碍的。单薄的声音正如
着单薄的雨夜。雨声淅沥沥地自窗外传来，路灯下只见得细密密
雨丝，并无行人。这样深的雨夜，实在不宜出行。
　 忽然又想起刚才回家时，看见立交桥下有两对恋人正喁喁细
语。天暗暗地下着雨，他们依偎在那里，甜蜜。我没有想到这个
地方也能谈恋爱，路口车来车往，人声嘈杂。但是为什么不。雨
夜，正该和爱人在一起。最好是在房间里，干燥而温暖，执手相
依着，什么也不说，就那样，听雨。若是临窗有水，比如在乌镇
的水阁里听雨，那便更好。黛玉要宝玉不要拔残荷，只为爱那句
“留得残荷听雨声”。此刻倘在西湖边，却也是好的呢。但是西
湖里却没有残荷，不知为什么。
　 沏一杯新茶。玻璃杯是从很远的地方带来的，看见它就想起
那座奢华的城市。茶很好，清香。在茶香里看书，随手拈来，就
是红楼梦吧。只看到宝玉在篱笆外看到龄官蹲在地上一笔一划写
字。宝玉便也暗暗比去，却是个蔷字……眼见得雨下得大了，宝
玉叫龄官去躲雨，龄官方省起是在雨中，抬头见得绿叶里宝玉半
边脸，笑说：姐姐难道不怕雨嘛……
　　正入神，微微凉起来。
　　原来窗子不曾关好，有雨飘了进来。
　 起身关窗。听到陈升在身后唱：走在雨中的小黄狗，它在散
步的路上前来拜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