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儿:《上海宝贝》、《糖》之类的小说,推出了卫慧、棉棉之类的“美
女”,咣当一声,美女作家出现了!
从字面上说,美女作家就是“美女”+“作家”。其实远非这样简单,这一批小女子,与传统意
义上循规蹈矩的女作家完全不同。女作家的笔下,含蓄优雅的爱情往往是主题,但是在卫慧等人笔下,
这种爱情却彻底走调——半明半暗的舞厅、酒吧间,赤裸裸的感官刺激,性爱被毫无顾忌地展示在读者
的面前。
“用身体写作”,同时肆无忌惮地显露自己的身体(“让你们看看上海宝贝的乳房”——卫慧
语),“宝贝”们让很多人瞠目结舌,掉了下巴。
在文学的殿堂里,“美女作家”叼着香烟目中无人,她们是一道匪夷所思的风景,。 中国历史上,从来不缺美女,也不缺作家,“美女”+“作家”就寥寥无几,如这般大胆狂放的
“美女作家”更是屈指可数。不过,我们来理一理文学的脉络,仍然可以勉强找到“宝贝”们的师承渊
源。 胡太后到鱼玄机:罕见的“美女诗人” 中华历史上下五千年,明代以前,能称作家的基本没有。盖因我们是一个诗的国度。所有的文化
成就都包含在诗词歌赋中。诗人即作家,作家即诗人。
探究“美女作家”的渊源,不能不从诗人入手。
《诗经》中很多篇章,以女子口气抒情言事,到底有几篇真正出自女子之手,殊难判断,即便真
有,也必定经过文人老爷的篡改,不提也罢。
真正有史可查的第一篇女子诗歌,大概出自楚霸王的宠妃虞姬。当时项羽兵败将亡,作断头诗一
首:“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可奈何?”
虞姬当然很悲痛,于是贺诗一首,诗云:“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
生?”
翻译过来就是:敌人逼上来啦,老公你死啦,我也不活啦。
感情很真挚,但是在文学上,却实在看不出什么造诣。
魏晋时期,才女不少,蔡琰的《悲愤诗》、《胡笳十八拍》流传千古,谢道韫形容白雪纷飞“未
若柳絮因风起”也留下了不朽的佳话。可是,蔡文姬的诗歌基本与情爱无关,谢才女除了这一句“名
言”也没在留下什么大作。
真正被人称道的第一篇“女子诗篇”(以女子的笔写女子的心情)是北魏胡太后的《杨花》——
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荡落南家。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
臆。秋去春来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
这首诗的来历很有趣,年轻的寡妇太后,看好了一个美男子杨白花,一度欢好之后,杨白花突然
害怕了:那可是太后啊!于是慌慌张张逃到南边去。太后很想他,就作了这首诗,还作了曲,让宫女们
一起来唱:让杨白花到我的被窝里来吧……
这样大胆火辣赤裸裸的性爱表白,在我国古代的文学史里实在不多,以“美女作家”标准来看,
胡太后可算是我国的第一位“美女诗人”。
其后,唐朝女诗人也有不少。苏伯玉妻的《盘中诗》,“当从中间周四角”,苏蕙的《璇玑诗》
回文往复,都是极见才思的作品。可见,女作家、女诗人的才情大有发挥的余地。不过,这两位只能算
“才女”,是否美女,难说得很。
另有一位女诗人张素兰写过一首爱情诗:“郎为洛阳花,妾是武昌柳。两地惜春风,何时一携
手。”这位诗人,和所爱的男子,连拉拉手的胆子都没有,真是纯情的可以,我们的“宝贝”们看了,
一定会大大的笑话她一番。
承袭胡太后衣钵的是女道士鱼玄机。
据说鱼玄机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妾,后来那个可耻的大户又令有所爱,鱼玄机被迫出家,鱼玄机的
诗才是出众的。香港明星成龙拍摄《飞龙猛将》,曾引用过“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句子,就
是出自鱼玄机笔下。鱼玄机另有诗云“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
无歇时。”也是名篇。
从鱼玄机的诗中,我们似乎感到这是一个传统的女诗人,婉约清丽,其实不然。鱼玄机出家后结
交很多公子纨绔,一次有一个“老铁”来访,鱼玄机不在,回来后,婢女如实禀告,鱼玄机反而疑心婢
女与访客有私,一顿乱棒,竟将婢女打死。婢女死前说:“你虽然出了家,却忘不了男欢女爱,还无端
指责殴打我,我做鬼也不饶你。”后来,果然惊动官府,将鱼玄机问了死刑。
从文字上,鱼玄机不能和胡太后归为一类(也许是她流传下来的文字太少),但是从行为上,她
却可以算作当代“美女作家”前辈师长。
唐后,宋朝的李清照、朱淑真,都以才气见长,但是和现代的“美女作家”确是全无关系。
明朝,皇帝带头,民风淫靡,似乎应该(相信果然)诞生不少“美女诗人”、“美女作家”,可
惜,也许大家都忙碌着“男欢女爱”,“美女”们留下的作品少之又少。
清朝末年,出了一位慷慨激昂的奇女子——秋谨。
“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休言女子非英
物,夜夜龙泉壁上鸣”、“拚将十万头颅血,誓把乾坤力挽回。”这样的诗句,这样的豪情,即便男子
中也不多见。
可见,女子写作,不仅仅局限于恬淡委婉,一样可以横眉立目、剑拔弩张。 丁玲到王安忆:肉体可以大于精神吗? 五四以后,文学作品兴盛一时,女作家也纷纷冲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牢笼。
最新出现的是冰心,《繁星》、《春水》,一派纯情。
而后丁玲崭露头角。丁玲的《沙菲女士日记》,通篇充斥着一个声音:“为什么你不来和我同
居?”在那个时代也算惊世骇俗。《日记》中的这个沙菲,天天考虑的主要问题就是:找一个相爱的人
享受鱼水之欢,她要求的是肉体上的,也是精神上的。这和当代“美女作家”们稍有不同,当代的“美
女作家”是不屑于精神的。沙菲在纵情声色中沉沦痛苦,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这和当代“美女作家”
也不同,21世纪初的这些“宝贝”们在出入酒吧宾馆,娱乐自己也娱乐别人,她们是不肯痛苦的。
但是,丁玲把性爱大胆地提出来,当作主题。在这一点上,当代“美女作家”和她是一脉相承
的,在新文学的历史上,丁玲是“美女作家”们的“先驱”。
然而后来丁玲也进步了,《沙菲女士日记》的第二部里,沙菲就爱上了一个革命者。
当时女作家还有很多,杨绛、张爱玲、肖红、林徽因、庐隐、白薇、凌淑华、石评梅,等等。其
中,林徽因是公认的美女,也是作家,但是林出身大家名门,所写的全是风花雪月,个人的快乐哀愁,
男女之情仅限于心灵和眼睛,林徽因可以算“美女”+“作家”,和现在“美女作家”完全是两码事
儿。
至于杨绛、肖红等人,她们的作品并不着眼于男女情爱,更和“美女作家”沾不上边儿。
勉强能和“美女作家”挂上点儿勾的是张爱玲。张爱玲的作品《金锁记》、《十八春》、《倾城
之恋》等等也写感情,但是,既不肉欲也不纯情,她就是自自然然地写,和那个时代其他大家的作品
比,张爱玲的小说没有抗争和奋斗,波澜壮阔的民族斗争和她似乎全无关系,她和政治没有任何关系,
也对政治没有任何兴趣,所以这一点和当代的“美女作家”倒是脾气相投。
但是,当代“美女作家”关注的是肉体的快感,张爱玲不仅轻视这些,她重视的东西里还包括责
任。“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直是张爱玲追求的理想境界,尽管她遇人不淑
(胡兰成不仅是个汉奸,还是个花心大萝卜)。
而我们的“美女作家”们,对这种老掉牙的“傻瓜概念”,是一定要嗤之以鼻的。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美女作家”,实在少得可怜。
建国后,女作家很是老实了一阵。(作家基本消停了,女作家怎么可能例外?)
八十年代初,呼啦啦窜起一堆女作家——张辛欣、张抗抗、张洁、王安忆、铁凝、刘索拉……
这其中,王安忆的作品曾因性爱描写倍受争议。
现在回头看看,王安忆的小说(比如最有名的《小城之恋》)用了过格的词汇吗?没有。翻翻现
在的小说,任何一本,都能找出比《小城之恋》更让人想入非非的段子,可是那时候就不行。这有一个
接受的过程。举个简单的例子,二三十年代,一个著名导演(忘了是谁,我这人脑袋笨)拍一个情节:
风雨夜,一个胆小的女子到邻居家躲避雷电,没成想这邻居是个大色魔,导演用这样的镜头拍这场戏:
色魔插上门,然后对着女子奸笑,步步紧逼,女子手攥衣襟,惊恐的眼神。放在今天,十几岁的孩子都
知道:不就那什么了嘛。可是当时,观众反映,没看懂。
考虑到观众(读者)的接受能力,王安忆的小说,用大量的笔触写到隐讳的性爱,已经相当“前
卫”了。
随即,方方、池莉、迟子建、陆忆敏……,女作家纷纷出手,大块砸砖,性爱的成分,也越来越
在作品中抢占更多的比例。
女作家黎珍宇的系列《1956年出生于中国的亚当和夏娃》头两部《再见,船长》和《生命的
湖》,曾经在大学生中激起小小的波澜,这两部书用“亚当和夏娃”当幌子,其实“亚当”的部分很
少,而“夏娃”也远不是伊甸园中那个赤裸裸的女人——作家至少给她多穿了一条内裤。
女诗人孙桂贞的诗作《独身女子宿舍》,不停的呻吟“你为什么不来上我的床”,这比沙菲的
“你为什么不来和我同居”显得更加诱惑。
女作家李轻松的“玫瑰系列”,情节和细节都“黄吧秧的”,据说李轻松的生活态度也和卫慧、
棉棉相似,可惜早生了几年,又没有想到打出“美女作家”的招牌,所以轰动都很有限——孙桂贞、李
轻松生不逢时。
这时期,很多女作家的作品都表露出后来“美女作家”的苗头,然后在批判中刀枪入库马放南
山。 美女作家:写作身体和“身体写作” 文学这个圈子里,美女原本就少,突然跳出这么一个人:“我是美女”,大家肯定要发呆;然后
跳出一群人:“我们是美女”,发过呆的人们就免不了欢呼雀跃:“哦哦,看美女喽!”
这种心情和看杂耍似乎有点类似,卖艺的拉开场子先吆喝:“南来的北往的佳木斯的鹤岗的,兄
弟先给大家演一套头顶开砖……”群众欢呼:“好,再来一个!”
所谓“美女作家”,其实也不过是一种吆喝。
杂耍必须耍得精,要不观众就会散场;“美女”们的小说也必须写出点玩艺,否则读者也不会捧
场。
初看起来,美女们的东西很新奇:“呀,原来女人也可以这样……”
再看下去,就会很无聊:“哎,原来女人也就是这样……”
二十世纪末,卫慧、棉棉等人亮相文坛,“美女作家”们的另类生活写真,确实让很多人心甘情
愿掏腰包。
她们的写作方式,和以往的女作家完全不同。之前的女作家也写性,侧重于苦闷和压抑,这些
“美女作家”们却着眼于享乐,苦闷是暂时的或者为了写而故作的。
“美女作家”们的作品内容,往往掺杂着很多自己的亲身经历,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己和男人的欢
好,男欢女爱的感受,还有对人物身体的描述,“写作身体”对“美女作家”来说,是一件自豪的事
情——据说,“美女作家”们对自己的青春和美丽都很自负。
“身体写作”,这个词听起来模糊,细究起来就有点不堪。前年年末,广东的一位“美女作家”
自杀了,然后人们才知道,这位“美女作家”是和一位有点名气的男作家相好,她的很多东西其实都出
自这位男作家的笔下,不过这样一搞,男作家的媳妇不干了,大吵大闹了一场,后来男作家据说也悔
悟,满城风雨,“美女作家”的作家梦圆不成了,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男友,只好自己来个干脆。
如果这种写作方式就是“身体写作”,那实在是玷污了写作这两个子。
也许大部分“美女作家”不是这样“写作”的,但是有那么几个,也让人不太舒服。
“美女作家”出现在世纪末的商品时代,商品时代原本就是浮躁,“美女作家”和青春有关,也
必然是一个短暂的景象,所以,美女作家的存在一定不会很长。
这批粉墨登场的“美女作家”将来会坚定地走作家的路吗?未必,好趁青春出名捞钱,可能是很
多“美女”们的计划。以“美女作家”的旗帜卫慧、绵绵为例,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任何音讯了,当然他
们很可能又跑到那个酒吧咖啡馆,向哪个幸运(或者不幸)的家伙露着“宝贝的乳房”,积攒着下一篇
“美女作品”的柴火。
对于“美女”(包括自封的)这种动物,出名的路原本有不少,可惜演艺圈真正的美女太多,出
头难于上青天。
在文学的其他领域里呢?“美女诗人”也算一条路,只是现在诗人基本处于沉寂的状态,诗歌本
身就卖不了几个钱。更何况,要走“美女诗人”的道路必须迈过两个“大坎”——舒婷和翟永明。前者
名气太大,写诗的人很难超越;后者芳名久驻,一般的“美女”别想出头。看看同样诗中见“性”的女
诗人巫昂和尹丽川(据说尹也可当之无愧地站在美女的行列),她们的名气和“财气”比起卫慧、绵
绵,真是不可以道里计。
所以,真正的“美女作家”自然有她们存在的道理,至少她们是聪明的,她们选择对了自己的道
路。
其实,这样的聪明人并不多,后来的网络美眉安妮宝贝、黑可可、尚爱兰、水晶珠链,纷纷被某著
名网络棍子硬划到“美女作家”行列里充门面,她们也许长得不丑,而且确实在写作,但是她们的作品
和“美女作家”们风马牛不相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