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翼见清华那块餐巾上已经没了干净的地方,便取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清华接过
来努力地往下擦手上的油渍。铁翼笑了:"你也太浪费,那东西可是美容佳品,你该抹
在脸上。" "好。"清华张牙舞爪地把双手伸向铁翼,铁翼忙这躲开"都怪你,啃什么骨头?
手上全是油了。" "你吃的可是比我多,你的餐巾都红了,我的还能用呢。"铁翼取出一支香烟递给
她,清华只好把双手高高举起,伸过头来。铁翼把烟塞进她嘴里并为她点燃:"你什么
时候学的抽烟?" "哼,看不惯?" "哪里。"铁翼仔细地看看手,发现上面也有未干的油渍,便全抹在永城酒店特制
的大桌布上。 清华认为这样做很有趣,也跟着学起来,两人相对而笑。 "对了,铁翼,我头次听说你是在去年的四月,好象一夜之间便有了个五哥,到底
是怎么回事?" 铁翼皱起眉思索着:"让我想想。" 那是四月的一个周末,铁翼在为期中考试认真地做着准备,但他很难守住心神。因
为从过年到现在,父亲几乎不同他说话,一见面就骂他是个该死的小书呆子,丢铁家的
脸。他实在搞不懂那是为什么,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学习的,而爸爸总是夸他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开始渐渐地不喜欢自己,而且会对他的每个第一都大发雷霆。于是
他去找四哥,花连告诉他不总是选并给了他一套《基督山伯爵》要他读。他读了三遍,
但从里面怎么也找不到爸爸生气的原因。他便又去找二哥,二哥便教他打枪、摔跤、拳
击和匕首。 铁翼认为那些东西不错,但他还是放不下书本。还是忘不了老师的作业,还是能考
出第一名来。于是老爸见到他还是那么生气。最后,他去找大哥杨昆。杨昆把他领到银
日大厦的顶层,告诉他从那里把一个人扔下去是应该的,也是必要的。告诉他凤院的生
活就是不停地把人从那里扔下去或者被别人扔下去。这是一个强者的世界。 他,铁翼,生在凤院就只能成为一个强者,这是他的命运。因为凤院建立在很多人
的鲜血之上,其中还包括他大爷、三爷、四爷和五爷的血。他之所以出生在这个世界是
因为他的爷爷,那个童年时总出现在故事里的人侥幸没有死掉。而大哥杨坤她们能出生
也是因为大爷他们在死之前生了二爸三爸四爸和五爸。这个世界上只有生存和死亡才是
真实的。可铁翼听不懂。生与死对他来说未免太过飘渺。 他见过的鲜血无非是五、六岁时在厨房看王伯做饭杀鸡罢了。他不懂得事也许很多
很多,但他懂了一件事--如果想重新得到爸爸的欢心就必须去做一个老师们和以前爸
爸、妈妈都说过的那种坏孩子。可爸爸为什么喜欢坏孩子?他又不懂。 "那是一个闹校成为时尚的日子,你不学习可以,但你决不能不会打架和抢钱。谁
不会,谁就不能被称为学生。至少,很难做一个男生。"铁翼完全进入了回忆,清华望
着他。铁翼今晚为了显示出五哥的模样着实地打扮了一番,淡兰色的西装,深黄色的西
裤,可以照出人脸的雪亮的皮鞋。 他长长的乱发被陆仁用了整整一瓶发胶固定成大背头,很像毛主席曾留过的那个,
也许更向某一个抗日战争时期的翻译官。总之,这头型使他显露出年轻人不该有的,前
额上的皱,他充满混沌,也许直到现在,他依旧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清华
的心中产生一种抚摸铁翼那张困惑的脸的冲动,但她没有。 厖 几个同学鼻青脸肿地跑回了教室,因为学校门前有四个外校的学生在毫不留情地抢
钱。老师们大多回家了,而且,这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所以留在教室的男生们都默
默地发愁,而女同学责在叽叽喳喳地议论,她们是没有任何危险的。有人建议去找学校
的某某某和某某某,因为那些人因为打架斗殴很取得了同学的尊重。但找不到,听说他
们去别的学校做同样的事情去了。铁翼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十分难得的机会,但他很是犹
豫,万一真被打了怎么办?终于,他下定决心,因为他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尝过挨打的滋
味,也许该去体验体验。他把书包背到肩上,毅然决然地走出去。来到校门前,他的脚
步不知不觉中慢下来,心中也很慌,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小子,过来!" 一声怒吼如晴天霹雳般吓了铁翼一跳,他第一个想法是转身就逃,跑回教室里。但
他没有,他突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全身的鲜血都在不停地翻滚火辣辣地刺激着
他的心房。 他的眼前明亮起来,并可以感觉到从鼻孔吸入的空气的味道。他的双耳不停地抖动
着,指尖也在跳动。他很用心地去体验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人忘记恐惧。
于是他记起自己从五岁开始就学武术,虽然已经有两年没练,但最近跟二哥学拳时的确
回忆起一些。也许他打得过这些人。 "有钱没有?拿来!"那个少年的个子比铁翼高出半头,样子也很凶恶。 "你……"铁翼试着开口说话,但他的第一个字刚出口,他的拳却早以飞起,狠狠
地砸在那少年的脸上,鲜血便如桃树上的花那样绽开。铁翼清晰地闻到血的腥味。他的
身?逡辉径穑?左膝猛烈地打击对手的腹部,少年就像水中越起的虾那样弯曲着身子
摔向地面。铁翼还没等他落地右脚又踢出去,这一脚的力量也不知有多大,那人在他的
重击下从地面被踢到半空,余下的人一哄而散。 厖 "然后呢?"清华看到铁翼的嘴角开始痉挛,知道那件事在他心中留有抹不去的回
忆,那回忆觉不是什么好的感觉。她便尽量用最温柔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第三天我回到学校,听到很多传闻。说我们学校是五哥的地盘,五哥就是我。学
校里那些五迷三道的高手都围在我身边五哥前,五哥后地出谋划策,并一致认为那些人
敢闹到五哥的地盘上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当时觉得自己突然伟大起来,便领着他
们满东山抓那几个小子。嘿,有五哥撑腰,我的那些兄弟当然不会把别人放在眼里,跟
谁都装独子,而且不计后果地舞刀弄枪。我们一天打了十多场架,几乎推平了整个东山
区。"铁翼抽着烟,"我觉得那种生活很过瘾,老爸对我的态度马上好转,送我这个那
个的。大哥他们开始领我参加各种各样的应酬,并指派陆仁跟着我。我操,有陆仁在身
边,我怕谁呀?于是三天两头就惹些是非来讨老爷子的欢心。" 清华为他满上一杯酒:"你不喜欢那种生活对么?" 铁翼注视着她,过了许久:"你永远不会懂,清华,对凤院的人来说,喜好感情和
道德都是多余的东西。凡事不论对错,只有该做和不该做之分。该做的事没有任何道理
都要去做;不该做的事就算有一千一万个愿意跟着也不能去做。" "什么是该做的,什么又是不该做的呢?" 铁翼望着她一笑:"凤院需要的就是我该做的,它不需要的,就是我不该做的。" "那么你说,你需要什么?" 铁翼怔住,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没想过,是不是?" 铁翼只有承认,清华摇摇头。随手随手拿起洒杯瓶,瓶子已空了,她高声叫道:"
杜大通!" 铁翼被吓了一跳,一个侍者推门进来:"孟老板,还需要什么?" "酒,跟这个一样的酒。"清华吩咐着他。 铁翼对侍者点点头,转过脸望着清华,"你醉了。" 清华摇摇头:"你是这个城市里最坏的流氓,我怎么敢当着你的面喝醉,那不是给
坏人以可乘之机吗?更何况,哈,更何况你口口声声的说你要勾引我,铁翼,你说你策
划了很久。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是要勾引我,你个狗屎一定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一个
卑鄙龌龊的目的。但你说这句话我很高兴,五年来,所有见到我的男人想的都是要把我
按在床上,但从没有人想勾引我。"她从侍者的手中抢过他刚拿进来的酒瓶,"铁翼,
你一定是不想喝了,我自己喝。" "我一个人能喝倒像你这样的三个,我为什么不想喝?"于是清华为他把酒倒满。
铁翼抬起头:"你长得这么漂亮,我四哥长得又高又英俊,你们还是老同学,怎么,怎
么……" "别提你四哥,哈,我们认识的时候,他可没现在这样帅,再说,他不来勾引我,
我还能去勾引他吗?他装出一幅十分绅士的样子,其实是怕被拒绝,我等着他来问我,
可他一直没有问,时间一长,大家不知不觉成了好朋友,成了好朋友就什么都不会再有
了。小孩不大点儿别关心大人的事,其实你根本就不像个孩子,不像。那个小姑娘真是
傻,怎么能跟你吹了哪?"清华为了让铁翼说下去,把他的酒杯再次倒满。 "她说我既然是五哥,哪么早晚都会把她甩掉,莫不如她先甩掉我。" 清华哈哈大笑,不知不觉中笑声化做叹息:"她还不懂,一生中值得回忆的东西太
少,何必,何必去在乎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铁翼终于把瓶中的酒都喝完了。对面,清华扒在桌上睡得正香,铁
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用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往胳膊下一夹,走出门来。"
杜大呢?" 杜大勇像被召唤的瓶中精灵那样出现在他面前:"五哥。" "算帐!" "是,五哥,一千四,你有五折的优惠,一共是七百。" 铁翼点点头,大笔一挥在单子上签过字,"我跟你说,你的厨子真不错,有空,有
空我还得来,尤其是那个红烧--红烧大排。"清华的向地板上滑去,铁翼忙扶一下,
把她往上扶稳。清华的头靠在墙上:"该死的,铁翼。" "我怎么了?"铁翼低下头,很不高兴地问。 清华没理他,接着睡去!铁翼便夹着他往外走,杜大勇跟在他身后:"要帮忙吗,
五哥?" "不用,百十来斤的玩意,不要客气。杜大,我叫你杜大,你就叫我铁翼。什么他
妈的五哥!你比我岁数大,你是我哥才对,你们跟我还客气,感谢,感谢,刚才清华这
小丫头才给我一顿臭骂……" "你在说我坏话,该死的!你快点走,我要……要吐了。" "老实儿处你的。"铁翼把空着的那只手搭在杜大的肩上,"我跟你说,你们总把
我拜得那么高没意思,大家都是出来混的,我爷爷我爸的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咱们是
什么?是哥们。何必哪?等有空吧,改天,我要把你们所有的人都请来,吃、喝、玩、
乐" "男人没他妈一个好东西。" 铁翼皱皱眉,"这个清华,我操,再说话我睡你。" "你敢,我弄死你,送我回家,我要回家,你送我回家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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