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狭窄的室内生活中,对“有限性”的理解
肯定超过了旷野。在那里,和朱雀一起飞行的
是“有限性的反义词”,但却不是“无限”,譬如
“我们的敌人”,并不是“你们”,而是“他们”。
私人谈话散发着海水的滋味,接着尝下去
则是暴力和美好共同撰写的音乐。而台阶下
自由民伫立着,手抱一颗白菜像抱一根王杖
这样的尊敬,怎么会改变膝盖骨的构成?
正在变软,变酥,类似一种婴儿食品,为他们
提供一个阴郁而灿烂的童年,像狄更斯所说:

是远大的前程,而不是孤星血泪。一个暂时的
想法,被引向相反的教区。两端,皆可称为
“歧途”。问题是他们在哪一个端点上?我看清了
比金属还要坚硬的真相:我总是落入一个圈套
所以我必须听从孔丘的训诫:必须留后路----
在春天,留一叶寒冷的肺;而冬天,则像晚秋
一样茂盛而枯萎,这只是一个比喻,全部
----正在子宫中沸腾。没必要说婴儿是悲惨的
海伦来到特洛伊城,是厄运,还是福音?
帕里斯和荷马,有着截然相反的答案

如同他们手上落下一片薄薄的细雪,因各自
出生地纬度的差异而具不同的美感（如果萨特的
“呕吐”也是一朵“恶之花”）,而且通向呼啸山庄
（在吧台上,把邻座的酒杯拨向自己,是
邀请,还是挑衅?电影往往利用这阴暗的细节
制作悬念,如同他们可爱的新闻业,而他们
少年时,在窄巷里,同陌生女孩说话,却满脸涨红
结结巴巴）,异常的事件正在展开她的胴体
或者惊奇地发现:我们认识的全在一起!来自
书本,来自墓园,来自星际（而只有梦是唯一的源泉!）

他们相互沉寂,脸对着我,好像我是轮辐的中心
或者向日葵的花粉盘,对此我应该感到骄傲
可我却恐惧,比在黑暗中更甚（其实,黑暗
最安全,魔鬼看不见你,当然，神仙也
看不见你。那“月光如水”的诗意
必是旷野建筑群印刷的广告单）。我突然
产生一个念头:我若是一个隐身人该有多妙
可威尔斯反对:塑料布似的白色人体
在小珂赛特街上狂奔,寒冷如何才能隐身?
“妻妾成群”,每每被军事禁区的探照灯发现

这是夜晚的妄念,白天则被晒化,只余下
一丁点儿白瘢。如果父亲问起,“那是蜜蜂蜇伤
的纪念章”。他们多少次隐瞒游戏的观念?
像机器隐瞒对工人的仇恨,像图书馆隐瞒对
知识分子的怜悯。在乡村巴士上,把西装藏在
军大衣下面----服饰证明了耻辱的原始涵义
有时是不经心,有时则是精心策划的政变,或
讽刺。在剧中,庄严地朗诵天气形势,比悼词
更能使眼泪向地面倾泻（而牛顿只使丰收陨落）
这表明:他们仍然是过分活跃的液体

忽而在峡谷昂昂大响,忽而在平原寂静
像捉摸不定的火焰,随时都可能烧到他们精神的
衣角,而他们中的一部分却佯装不知,直到
疼痛在嘴边绽放花蕾。而在深处,则呈现
太平盛世的花船、歌女,甚至一种职业性的冷漠
“你爱怎样就怎样,我只是一堆蜡,虽然
千变万化,但没甚嚼头”。梦中人醒来,但又
瞬间睡去。他不是被闪电击中,仅仅是被语言
夹带着凶器,在暴风雨降临之前,放出
闪电的光芒,他的目的仅仅是:爱情

可怜的幻象。“只要持续下去,就能见到
更大的花环。”譬如,他们曾在瀑布底下小声安慰
一个半神（此刻更大的困难正在成长）
而一公里的雪路,只能算作一次
快乐的观光,而就是这一次,他们将消耗
毕生积攒的财富:不是时光,就是上帝的翅膀

　　　　　　　　　　 1996.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