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
-第五章


  曾秋山的目光从窗外沉沉的黑云中收回来,望着身边的郭军。郭军坐在真皮沙发上
呆呆地盯着自己脚上价值一千八百元的鳄鱼皮鞋。他的脸色苍白,泛着青色。

  "你他妈能不能少喝点酒,少跟女人睡觉?看你这副猪操不死的样子,活够了是不
是?"南三儿愤怒地把手中的万宝路烟盒砸向郭军。

  郭军下了一跳,以军人的速度从沙发上跳起来笔直地站着。

  "告诉过你多少次,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呀,你早晚得死在女人的裤裆里!把进
民找来!"

  两分钟后,方进民来到南三对面:"南哥,你找我?"

  "是的,是我找你,有什么不对么?"南三依旧心烦意乱,"听说,我听别人说,
而不是从你嘴里听到的消息说,昨天,就他妈的在昨天晚上,我的脚底下,全市人马都
在这里亮了相。其中还有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据可靠的谣言她是五哥的妹妹。妈了
个巴子的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不知道东山凤院有个女孩子。市里的风吹草动都是由你来
掌握的,可我居然到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五哥以外居然还有个六妹?!"

  进民没有被气虎虎的南三吓倒。他伸手拾起地上的香烟取出一只叼好:"南哥,您
是指,您没想到东山会派出人来参加刘则云的闹剧是么?"


  "哈!你以为我能想到么?他们处处表明要收山不干了,却突然派出个人模鬼样的
仙女在公众场合下抛头露面。天哪。去查清楚那个丫头如果真是五哥的妹妹,你就把刘
则云和孟繁扔进下水道里,如果她不是什么六妹,你就派人去把她轮奸致死。"

  "从昨晚上到现在我一直在查这件事。"

  南三儿伸出手,方进民递给他一只烟,郭军为他点燃。南三缓缓地靠回椅子里,呼出
一口气:"噢。"

  "她根本不是什么六妹,凤院从我们出生到现在绝对没有一个像她那样的女孩子存
在。"

  南三有些迟疑:"你,是说,她疯了?她死定了,我们别浪费时间在死人身上,跟
我谈谈昨晚的事吧。"

  "南哥,她没疯,也不会死,也许连东山对她也只能不闻不问。"

  "噢?她有些背景是么?"

  "她是一九六九年出生的,身高一米六八,体重五十一公斤,爱好运动,过去九年
中她每次校运动会都能拿两相冠军。并且学过四年散打……"

  "我发现你最近变了,进民。"南三儿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跟我说这些废话干什
么?"

  "我从不说废话。这个女孩性格活跃,肯定是个好闹事的。她是王耀宾的同学,也
许是女朋友,我坚信有一天我们不得不跟自己的兄弟刘则云和孟繁对垒,那时,王耀宾
将是一个麻烦。也许你不想除掉他,但我却不得不做那些事。了解什么人会对一个无名
地痞的死表示关心,那对我很重要,我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你说得很有道理,接着说。"南三为自己的无理道歉。

  "那个叫铁菲的女孩是某部队司令员的千金,那位司令军衔少将,跟这座城市里的
大部分人都有很密切的联系。"

  南三儿点点头:"是个麻烦。但只要她不是凤院派来的就行。要知道,凤院就像一
条蟒,想吞掉身边所有的东西。我最近在怀疑,他们想吞掉我的命。尤其是那个五哥,
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看我的样子就不对,像个损贼,总想从我这儿偷点什么。除了我的命
以外,这里的东西他可都有。你别去操心什么王耀宾了,去看着凤院是正经。"

  "南哥,最近所有人都在扩充势力,这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们是不是也
该动手?"

  "你想干什么?"南三儿笑着望着进民,"也想找些无名地痞,真出事的时候那些
人会疯拥而逃。记得于天辉么?"

  "可是我们这样不闻不问,任由刘则云,我们曾经的兄弟背叛自己么?如果我们动
一动,则云和孟凡就会收敛一些,一切还可以挽回。"

  "进民,我问你,东山现在要干什么?"

  "退出这个圈子。我不知道人都有什么毛病,这个圈子有什么不好?都急着要退出
去?为警察么?"

  "是的,为警察,为警察身后代表的国家。这个国家不会准许我们这种人存在的。
以前没人管,那是因为大锅饭。现在,李健、田维弘都想干出点什么当作老本退休后回
家一口一口地吃掉。你不怕么?"

  "南哥,凤院没有他外表那样的强大。"

  南三吃了一惊:"你说什么?你疯了么?把全市所有人都加在一起都不是他们的对
手。他们不是这个城市的老大,他们是全国有数的家族,头三号。他们不强大?你疯了
吧。"

  "南哥……"

  "我不想再听你说下去。我们哥儿九个一起创业,死了三个,则云和孟繁又要退出
去。向立林有病我三五个月见不到他一面。只有你和卫红了。九个人,剩下三个,我不
希望你被陆仁杀死。"

  "是,南哥。"

  天阴得很深,铁翼坐在教室里无聊地望着被风吹断的半根树枝发呆。昨晚到家时已
经是八点半的光景,迎面遭到二哥毫不留情的怒吼:"最近不打你是不行了,这么晚回
家也不打声招呼,我还以为你被别人先奸后杀了呢。不知道现在绑架靓仔的小姑娘越来
越多么?"

  "拉倒吧二哥,你当我是谁呀?还靓仔?你能不能不闹?又有屁事?"

  "屁事肯定是有的了,不过,你现在很忙,我们不想加重你的负担,只是我想明确
地告诉你一件事,东山凤院今晚上出了个六妹。"

  "六妹?"铁翼失声而笑,"怎么可能?几个嫂子都比我大,要轮也该轮个五姐什
么的,怎么会是六妹?"铁翼突然一呆,冲到窗边往街上看,可惜这是一楼,只能看到
凤院黑漆漆的院墙。铁翼回过头,张大嘴巴傻傻地指着外面说不出一句话。

  二哥拍桌子站起来:"你要是再敢看动画片我就砸烂你的电视!什么时候傻成这样
了?看看赵家臣,跟你一个岁数,简直是没个出息!"

  铁翼只得正经地坐在二哥对面:"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严肃?家臣怎么样?"

  "现在。"二哥很认真地说,"赵家臣今天来电话了,他很好。他打算转科学文,
考商学院。他人生的目标很明确,我希望你也有个打算。仁兄说你前些天整夜整夜地不
睡,把全心都扑在南三儿他们身上,我们家的势力可不是几个流氓能比的。何况,我们
是做生意的,你要注意学习。"

  "你到底要说什么?"

  "不要做的太过,狗逼急了会跳墙,人逼急了会拼命。我希望那个六妹不是你搞出
的来的。"

  "开玩笑!当然不是。"铁翼站起身往楼上走。

  "老五,你做事很细心。但你做事一向很绝,我不希望你在这种小事上冒险。"

  "二哥。"铁翼站下,"你们谁做事不绝?"

  "铁翼,想谁哪?"田素给了他一下。

  铁翼因为回忆被人打断而很不高兴:"想谁、想谁,干你屁事?"

  "哈,我知道你在想谁,是不是白欣,你老实说。"田素满脸的深知底细。

  "不是,肯定不是。"

  "撒谎。"

  "有没有搞错?我跟你撒什么谎?"

  田素点点头,打开生物书去学习。

  "你是不是有病啊?哇哇哇跟我一顿喊,然后就突然不理我了。"

  "你说得很对呀,你用不着跟我撒谎。"

  "是啊,我是用不着啊。"

  "那就算了!"田素的声音一下高了八度。

  教室中所有的人都把脸转过来望着他们。铁翼先对白欣温柔的一笑,又对张羽做了
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最后对安润杰凶巴巴地瞪起眼吓得他转过了头去。然后才转向田
素:"你能不能不闹?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在想白欣,怎么样?想说什么?接着说
呀。"

  "我,我,去死吧你!"田素抓起生物书想摔在铁翼脸上,但终没有,她扔下书笑
了:"对不起,没事,接着想吧。"

  铁翼点点头,他把自己的计划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认为的确可行。

  只有一个问题:白欣怎么办?不知道。也许、也许……他还是想不出。因为他不得
不承认自己不懂女孩的心理。就像他身边的这个田大小姐。说心里话铁翼不想得罪她,
更不想跟她吵架。但他的确很讨厌田素那种样子。谁怕谁呀?尤其是他铁某人,纵横江
湖一年有余,只有别人怕他,他可从没怕过别人。铁翼转过脸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观察自
己的这位同桌,田素低着头板着脸,但她长长的睫毛却在不由自主地抖动。铁翼觉得她
的样子很着人怜,于是想跟田素说些什么,但想了很久,却没什么可说的。他只有转开
脸望向隔一组的白欣,白欣正在看他,目光很奇特,铁翼分明意识到些事情。
              妨宸


              原作:多事

  田素的眼牢牢地盯住黑板,那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只有被黑板擦抹出的一条条长长
的白印。看上去如同各种各样的杂志都十分愿意刊登的现代艺术作品,只要肯去联想,
就可以从中想象出许多孩童时代看天上的云时能想到的那些久远的童话。但田素并没有
去想奶奶讲的故事,她觉得在黑板左下角的那块圆状的印痕像急了铁翼的脸,而且上面
还被她狠狠地砍了一刀。想到这儿,她不由笑了,并侧头去用眼角看铁翼在做什么。她
发现铁翼正背着她跟白欣眉来眼去。一股无名之火从心中腾然而起,她伸手抓过面前那
个上面印有可爱的小兔子的铁制铅笔盒准备用它狠砍铁翼的脸。也许是因为她的动作太
突然,铁翼便如一条受惊的蛇,纣然回过脸,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她。田素觉得全身的汗
毛都直立起来,因为铁翼的眼中蕴涵着太多的杀气。田素的手不知不觉中从铅笔合上收
回,放到桌下。她觉得自己对铁翼的了解突然又多了一层。铁翼用戒备目光望望她的铅
笔盒,又把脸转向田素:"你要砍我?"

  "你怎么知道?"

  铁翼用不屑的鼻音回答她:"这事我要是看不出,那还混个屁呀?一年前我早被人
砍了。看来从现在起,我要像防贼那样地防你。"田素摇摇头:"那到不必,仔细想一
下,也没什么砍你的理由。"

  "对呀,我怎么值得您砍?"铁翼的脸上布满着讨好的笑,"还有什么吩咐么?"

  "你怎么显得这么好?"

  "我操!我不对你好点,你就要砍我。成天跟你一张桌上课,防得住么?早晚会被
你砍掉。"

"还是男子汉大丈夫?这么怕死。"

铁翼摇着头:"我死了到也没什么,不过家里老婆孩子一大堆,我四了谁养活?"

  田素无奈地望着他:"你很好,真的很好。不过你小心点,白欣可不是跟什么人都
处得来。她从不欣赏内在的东西,她只在乎有多少人注意她,议论她。人越多越好。你
看起来不笨,怎么这点小事都看不出?"

  "啊哈!"铁翼随便应了一声低下头去学习。

"不到黄河不死心,小心淹死你。"

铁翼抬起头,给了她一个爽朗的笑容。

  田素也笑了,她发现没什么可为他担心的:"也许她也会喜欢上你,如果她不是笨
蛋的话。"铁翼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话。

田素转开脸看窗外:"下雪了。"

  铁翼也看着窗外:"是啊,到了该下雪的时候。"

  灰蒙蒙的天压在枝头,一两只麻雀仓皇地飞起寻觅避雪的地方,随着风声,雪便落
下,纷纷扬扬压住枯黄的草,苍凉的树。落在柏油操场上的却都溶掉了。放学的铃声划破
寂静的白雪给大家的心中带来些快感。铁翼伸一个长长的懒腰,准备收拾东西,偶一抬
头,他发现白欣在定定地望着自己。于是铁翼用手指指白欣,又指指自己,再指指教室
的门。白欣的脸上涌起一抹羞红,不被察觉地点了下头。铁翼裂开嘴笑了。

  雪在脚下支支地响,铁翼那破了边的运动服和他黄得发白的大书包上渐渐积了一层
白雪。他转过脸去看身边的白欣,白欣穿一身黑色的皮装,有一双黑色的大眼,双颊因
冬日的寒冷而浮现出亮亮的粉色,看上去很耀眼。铁翼自豪地挺起胸膛,风似乎也不那
样冷了。白欣发现铁翼的实际身高要比从远处看上去高些,他的身体也不如想象中那样健
壮,他宽宽的双肩从近处看来并不能撑起他瘦削的身体。

  "你不冷么?"

  "看起来我应该很冷是么?"铁翼豪放的声音回荡在风雪之中,"我七岁就开始修
练气功,到现在已经有十多年了。说实话,我真的很冷,这样吧,如果你认为我值得同
情的话,请我喝杯咖啡怎么样?"

  白欣失声而笑,她的笑声清脆乐耳,在寂静的雪中回荡着。几只乌鸦被她的笑声惊
起,呀呀地叫着飞开。白欣侧过头看着他:"知道么?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人。"

  铁翼摇头:"我多希望你不认为我有趣?我可是很认真、很认真的。你到底请不请
我?"

  "请。我们去百合舞厅吧,那里的咖啡不错。"

  "开玩笑,那是个大车店,是个人就能进的地方。如果有条狗叼着三块钱去那里,
她们也会给它一杯咖啡的。我领你去一个好地方,我保证你没去过,而且请相信我,你
对那里会留下一个终身难忘的印象。"

  "天哪,你说的该不会是银座吧?"

  "天哪,我说的就是银座。"

  "那里,那里会不会很贵?"

  "怕什么,我请你。"

  "开玩笑,你有那么多钱么?"

  铁翼吱牙一笑:"没有,不过我可以把你当给他们,他们一定愿意要。像你这么漂
亮的小姐怎么也抵出个三五百块,喝一个月咖啡也够了。"

  "这种注意,亏你想得出。"

  "你是不是很佩服我?"铁翼装出一副十分绅士的样子伸出一支手,白欣便扶着他
的手走下汽车。前面,就是银座。这是一条十分古老的街道,路面是用一块块花岗岩砌
成的,据说,有这座城市的那天,人们就铺成了这条街。那时这街是用来跑马车的。铁
翼依稀记得这段历史,于是他用脚把下面的白雪扫开,想考究出一两个马蹄印。但除了
花岗石外,什么都没有。银座便隐在街道的西侧。那是一座俄式建筑,高高的房屋举架
,长而挟的花纹玻璃窗,淡黄色的圆形花台。昏暗的灯光照着白色的雪,唯一看得出这
里并不是俄租界的便是银座的水晶玻璃门,黄铜的手柄握在一个黑发穿红色制服的门童
手中。屋内,一片灯火辉煌。白欣轻声地叹出一口气:"总听说这里很好,却是第一次
来。就是在门外看,也不枉了。"

  "开玩笑。"铁翼拉着她的手向门内走去。

  门童见到有人来,立刻拉开大门,一阵冷风伴着白雪吹进屋子,因为没有客人而正
在闲聊的服务生们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门前。他们发现一个破衣烂衫的小子领着一个人
见人爱的女孩正要进门。所有的女服务生都很同情那位漂亮的女孩子,所有的男服务生
都忿忿不平起来:这个蹩头蹩脑的土包子怎么能勾引到这么倩的妹?

  门童发现自己居然为这种人开门,心中很是冤屈,他大怒起来:"慢、慢、慢着,
小子,干什么来了?知,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白欣被吓了一跳,她紧紧地握住铁
翼的手。铁翼搔搔头:"这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有咖啡喝么?我要喝咖啡。"

  "赶紧赶紧赶紧滚。等一会儿六点钟很多名人要来,你这身衣服不能进银座。"

  "我操,我入你老母,他妈的干我衣服什么事?这身衣服也是三十多块买的。你马上
从我面前消失,不然我摁死你。"

  "你个小兔崽子……"

  "小威!"一个清亮亮的声音打断门童,一个清亮亮的女人走过来。铁翼不由深深
地吸进几口冷冷的空气,翼压制自己突然火热的胸膛。白欣用比空气更冷的目光盯着铁
翼。"我是这里的领班,对不起小兄弟,我们这个门童是新来的,不太会说话,请你原
谅。不过你这身打扮我们实在不能招待你。改天你再来好么?"

  白欣扯扯铁翼的衣角:"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这里,这里真的是岂有此理。"
铁翼摇摇头,他失望地看着这个成熟的女人:"你长得很美,不过你实在不该在我和女
朋友约会的地一天把我从这里赶走。你知道么?这让我很难堪。我现在也很生气。我不
能,我实在不能现在就把这座楼拆掉,因为孟清华现在不在这里。我很生气,可我不跟
你计较。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我知道我他妈的在这里有一个包位,应该是一张很漂亮的
桌子,把我领到哪儿,然后把店门关了,我不希望任何一个王八独子进来打扰我。"

领班的脸边得很白:"您,您……"

"听不懂中国话是么?我是东山凤院的老五,有很多人叫我五哥,快点宝贝,你是不是吓傻了?"

  离银座两条街的距离,是一座与银座急为相似的建筑。李健倦缩在大大的真皮沙
发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香烟。潘志刚坐在墙角的双人沙发中闷闷地不做声。屋中的烟
越来越浓,李健终于站起身走到屋前打开气窗,烟雾立时翻滚着从哪里直冲出去。屋中
的灯光也略显明亮些,潘志刚似被光线刺到一般不安地挺直腰,望着李健。李健冷冷地
回望着他:"这么年轻就没了锐气,一服活不起的样子。看来你真不如在那次行动中死
掉。"

  潘志刚的脸涨得通红,他一声不响地点燃一只烟。

  "抽烟,抽烟能抽出精神来?哼,把你从小看到大,现在你大了,指望你能帮我一
把,你就像哪个啊飞一样,没半点用。"

  潘志刚咕噜一句:"关叶飞什么事?"

  "关叶飞什么事?怎么就不关他事?你们两个都是我送进警校的,全国最好的警校
。我指望什么?不就是指望你们现在能帮我一把?你一毕业就去什么特警队报到,跑
到南方去找什么毒品犯子。我还劝你父母,说男孩子多锻炼锻炼有好处。结果怎么样?
一条命丢了半条,连年轻人的锐气也丢了。再看看那个跟你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叶飞。我
给他安排得好好的,去交警队当支队长,过个三年两载的,赶个好事下来,武警法警转
一转,谁能不给他爷爷面子?提个副处长还是没问题的。可到好,要到警校去当教员。
我想也成,老陈在那里当校长,而且那里提级比外面更快去就去吧,万一赶上什么提拔
青年干部之类的,找个人当个教导主任,三十几岁混个副校长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他倒
好,跑到那里跟一批县太爷的儿孙们做买卖,成天只知道赚钱,玩;玩,赚钱。搞得臭
名昭著,老陈天天到我这儿来告状。人民警察?丢脸!"

  "他又,没干什么犯法的事。也没人说警察不可以做生意。现在哪一个城市的军队
和公安居没有下属公司?"

  "你也没个出息。我损你的时侯你一声不响,一骂叶飞你就帮着他辩解。你欠他的?"

  潘志刚不再说话。李健望着他:"好了,我老了,发发唠骚,也只能发唠骚了。前
两天省里开会,那个田维弘又在没事找岔。哼,他不过是仗着吹牛拍马,讨得几个铁杆
将军的欢心,有什么本事?动不动就行武出身,只知道服从上级,用上下级的关系来压
我。我凭什么听他的?行侦破案,他懂么?还总要搬出市长来。潘志刚,我告诉你,叶
飞的爷爷叶展就要退休了。他老人家一退,就剩下我和你爹能抵挡一阵,但绝对撑不了
多久。你老老实实给我听着,我现在说了还算,有这么点权力。你抓紧时间,把城里那
一批狗娘养的流氓地痞打扫干净,我想办法把你提上来。等田维弘得了势,头一个就得
拿你开刀。因为你毕竟年轻,把你调到一个有名无实的地方放个十年八年的谁也说不出
什么。所以别再醉生梦死。动起来,南三儿,猴子,刘楠,随便你弄死一个就行。"

  "不用怕,田维弘新调任过来,等他得势那天,连我都退休了。"潘志刚小声地刀
咕着。

  李健叹出长长的一口气:"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要接替叶展将军的那个人叫铁仲
昆,抗美援朝时就是英雄,对越自卫反击战又立了大功。那个人的战友们现在都是身居
显位,他的势力大得很。而田维弘在他手下干了十年。一直是他的嫡系。这次田维弘调
到我们省可是他一手布置的。等他来了,田维弘就可以持掌省公安厅。那时侯,想罢我
的官比放个屁还要容易。现在不搞出点成绩,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潘志刚不知道怎样安慰这个父亲的老战友,只得慢慢地站起身:"局长,我去找叶
飞。"

  "去吧,叶飞很聪明,你们两个在一起应该能干出点什么。其实,你们都很能干,
我该满足了。人,总是不服老。"李健陷入沉思。

  潘志刚低着头从局长办公室出来,迎面碰到了五处处长,他便笑着跟处长打招呼:
"刘处长,您好。"

  刘处长知道他的来历,也是满面带笑,"老弟,刚调到这里,还习惯吧?"

  "还好。"

  "这里总没你们特警队那样风光,这样吧,哪天有空儿,告诉我一声,当哥哥的陪
你到处转一转,玩一玩,了解一下这个城市的地形,还是有好处的。"

  潘志刚知道这些人对他好都是冲着他爹和李健,但这些人他也必须要应酬好:一个
对答不当,那么年轻气傲,不识抬举之类的评语就会蜂拥而至:"是啊,城里跟特警队

不一样,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也希望处长有空指点一下。"

  "就这么说定了,这个星期六,四点钟我找你,怎么样?"刘处长发现这个年轻人
处事很得体,心中极为高兴。

  "好啊,我正好有几个好朋友星期六要在一起,"潘志刚发现刘处长的笑容有些淡
下去,忙接着说:"就是叶飞和他妹妹,到时候一定请你。"

  "噢,叶飞和叶飞他妹妹啊,一言为定。"刘处长更加高兴:"我把你们队长也叫
着,你顺便也叫他一声。"

  "好啊,我总想请我们队长,一直不好意思,麻烦您一定把他请到。"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刘处长笑着走进了局长办公室。潘志刚的心情舒畅了一
些,他的队长姓高,为人不错,他一直没什么机会深交,所以见了面虽然都是很客气,
但毕竟显得生分这种关系持续下去,对他潘志刚的前途不会有什么帮助。

  潘志刚走下楼,爬进自己的那辆吉普车,发动了机器,因为天太冷的原因,他让马
达空转着,他调回市里已有一段时间,也知道李健和田维弘的关系。更知道田维弘在他
调任刑警队副队长的时候曾大力的从中作梗,后来被叶老将军不轻不重敲了两句这才作
罢。他虽然知道一旦李健失利,那么自己的前途将是一片黑暗。所以他并没有象别人看
到的那样闲极无聊,前三个月中他一直在研究城市里这些有名望的人物,并且时时与叶
飞保持联系。叶飞在这几年中因为生意关系,和候深之类的多有来往。叶飞一再强调,
警方中有相当数量的一批人与南三儿之属的关系相当密切。也一再警告他千千万万不要
让任何人看出他要对南三儿下手。潘志刚对这种警民共建的关系有很强的了解,也是永
生难忘的。因为他在特警队干的最后一件差事中就因为这种关系儿差一点死掉,当时他
的的确确是丢了半条命,但他并没有丢掉年轻人的锐气,只不过是将那股锐气深深地埋
在心底,不让别人看到,他觉得自己剩下的这半条命是要珍惜的,至少要等干出点成绩
之后再丢掉。

  雪一直没有停,潘志刚打开雨刷,扫去挡风玻璃上的雪,挂上一档,踩下油门,他记
起不远处的那个叫"银座"的咖啡厅的领班是个很值得一看的女人,于是把车开过去。

  铁翼实在没办法安安静静地喝咖啡,半个小时前是那个领班和门童在他身边哭哭啼
啼不停的赔礼道歉,现在是白欣死命的追问他到底是不是五哥,还好心好意的劝他如果
不是五哥那么就赶快远走他乡去过流浪的生活。

  "OK,OK,我们走吧,我实在服了你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才可以证明我是个正直
而又诚实的人,你跟我去我家,好不好?"

  白欣眨眨她那双无辜的大眼,"可我们才是第一次约会,你就要我去你家?你爸爸
妈妈会不会在家?"

  "我家里八十多个人,我还能把你怎么样?"铁翼无可奈何的反问她,但问过之后
他不由深思了片刻:"也是啊,到了我家,我还能不把你怎么样吗?"

  "那怎么办?"

  "我送你回家,明天再说。你要记得,你要记得,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我可
是最讨厌不听话的女孩子。"

  "我不听话你又能把我怎么样?"白欣笑了,她雪白的牙齿在银座柔和的灯光下显
得异常的美,"铁翼,你真的很好,你不是五哥该有多好。"

  "我是五哥有什么不好?"

  "你是五哥的话,你就会或早或晚地甩掉我,去找别的女孩子,我又年轻又漂亮,
干么要被别人甩掉?只有我甩掉别人才对,是吗?但你实在是太好了,有钱,有势,说
话时还会讨人喜欢,又是个说谎专家,我忍不住要爱上你了,那太危险,你要不是五哥
该有多好?不对,你要不是五哥的话,你肯定活不过明天,那样就更不好了。这样吧,
我也不想知道你是不是五哥,也不会去告诉别人,你送我回家好不好?这样呢,我以后
就可以对别人说,那个人临死前送过我,或者,那个鼎鼎大名的五哥送过我,两种玩法
都很好啊。"

  铁翼看着她笑了,"别人都说你很好虚荣,喜欢要别人注意,看起来不是吗。"

  "喜欢要别人注意倒是好的,可爱好虚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别人说的并不一定
是真的,因为了解一个人很难,谁又了解你哪?"

  铁翼点点头,对被他赶得很远的那些侍者说:"结账。"

  领班小姐忙走过来:"五哥您不用……"

  "我操!我发现清华怎么找你这个傻子来做事?我他妈告诉你买单你把单拿过来不
就完了?不知道我现在最讨厌跟你说话吗?"

  潘志刚被一个侍者挡住:"对不起,先生,今天我们这儿不营业。"

  潘志刚一怔:"噢,你们都哪天不营业?告诉我一声,免得我再跑空。"

  侍者眼中的惊慌是显而易见的,"其实我们这里天天都开门,不过,不过今天有贵
客,贵客包下了。"

  铁翼拉着白欣走出来,所有的服务生都毕恭毕敬地说:"欢迎光临,先生慢走。"

  潘志刚发现银座居然是被这个毛孩子包下的,不由一怔,铁翼发现一位警官站在门
前不由多看他几眼,两个人的目光相对,都很有礼貌地点头示意,铁翼便走入风雪中。
潘志刚对他的背影看了两眼,转过头问侍者:"我可以进去了吗?"

  "这……"侍者推开门,"您先请里面坐,我们,我们现在有很多麻烦,我得问一
下领班大姐,实在对不起。"

  领班把潘志刚的咖啡端上来:"先生慢用。"

  潘志刚觉得今天这里的气氛很异样,每一个人都魔魔障障,似乎楼要塌下来似的,
潘志刚的好奇心越来越强,他不由自主地叫住领班习惯性地问:"怎么,我看你们好像
有事,我来的不太是时候吧。"

  领班用楚楚可怜的眼望着这个英俊的警官:"我,我刚得罪了客人,你,你……"

  潘志刚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骤然一惊,脱口叫道:"我真蠢,他是五哥!"潘志刚
魁梧的身形闪电般的冲出门外,铁翼和白欣早已消失了。潘志刚在酒店门前怔怔地站了
片刻,他见过铁翼的照片,那些都是李健给他的机密档案,他实在没想到五哥竟然穿得
如此随便,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他回过身,发现领班全身颤抖地站在他面前:"
他,他真的是五哥?"

  "你不认识他?"

  "我,我,我怎么能认识他?"领班嚎啕大哭起来:"他,他穿的破破烂烂,我能
让他进吗?我哪知道他是五哥,哇……!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该死的马小威,我杀
了你,反正我也活不了,都是你害的!大姐回来非剥我的皮不可,大姐呀大姐,我害了
你,你还不知道啊。你对我那么好呀大姐。"

  潘志刚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无所适从因为他不了解这座城市,不懂得这里的规
矩。他想劝她不要哭,却不知从何劝起,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这套绿色警服很重,重
重的压在身上,这警服居然不能给面前的女孩以安全感,他缓缓地后退,边取出十元钱
交给身边的一个侍者:"咖啡钱。"

  侍者的眼中含着泪水,望着他:"把你的钱带走!你是个警察,可你们除了吓唬小
偷还能干什么?一听到五哥的名字不还是急着逃命?也许你这十块钱都是五哥那些人
给的。"

  潘志刚把钱塞进他口袋:"这钱是我自己挣的,我就要去找五哥,我要看看他到底
有多大的威风,你记住,我是这里新上任的刑警队队长,这座城市是我的,我绝不允许
有人在这里执行法律以外的规矩。也许,只有我可以。"

  潘志刚走出灯光明亮的银座,一阵风把冰凉的雪花吹到他身上,潘志刚的身体中有
一种感觉,那是他以前每次执行任务时都会感觉到的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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