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理"与一代人(为网友心有些乱生日而作) /王小山 最近沈浩波在《对王朔批判者们的再批判》一文里,把韦一笑骂得狗血喷头,我大呼过瘾,韦一笑这种流氓
也只有沈浩波这种文痞对付得了。在这篇文章里,沈浩波骂的不仅仅是韦一笑,还包括一帮所谓的知识分
子,包括严家炎等"大牌"教授,痛快淋漓。
其中的焦点就是对王朔这样一个作家的态度问题。在这一点上,我站在沈浩波一边,我也是"一名光荣的王朔
迷",因为王小波死后,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像王朔一样说出那么多我想说而说不出来的话--先喊句口号:打倒
韦一笑和他对"纯知识分子"的奴颜婢膝的狗屁态度。
沈浩波有着和他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但愿他能把这成熟用在正确的地方,而不是像他所尊敬的一些人那样蝇
营狗苟地建立个人的所谓"成就"。他和他的一些有着伙伴关系的人在朝着"走进文学史"的方向努力,这不是
坏事。但是,这事真的那么重要吗?嘿嘿,也不见得。
韦一笑在文章《无畏还是无耻》里说过这样一段话:"小波的才气是不用再提了,他可以谈笑之间践踏一切至
理,当真到了杂文化境。"
沈浩波对韦一笑的"至理"很不感冒,这里面可能有个误会,我想,韦一笑可能忘了在"至理"上加一个引号
了,所以沈浩波说:王小波什么时候"践踏""至理"来着?他践踏的是垃圾还是至理啊!你是在不懂装懂呢还是
压根儿没读过王小波?我估计是后者。王小波靠什么赢得人心?靠的就是道理硬,王小波是在批判那些伪道
理,批判那些腐朽的思想,难道那些东西在你看来是"至理"?
什么是"至理"?随便举一个例子:吃饱了不饿。这话实在是很有道理,所以有人就会为了一口食物而出卖灵
魂。再举一个例子:吃饱了不恶。这应该也是一个好道理,管子曾经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
辱。
看来,"吃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了,但是,别忘了,那个操蛋的朱子也曾经说过:饿死事小,失节是大。这
看起来和"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到了一个层面。但朱子所说的"节"又是个什
么东西呢,用不着我废话了。
这两段有点绕吧?绕的原因就是我想说明此亦一是非,彼也一是非,这世界上肯定是有一些至理的,但是别
把别人的"至理"当成自己遵守的准则,说的明白一点,就是对一些所谓的至理要有自己的观点和态度。
今天,6月14日,网友心有些乱的生日。我只比他大15天,我们是一代人,对于我们这代人(姑且按巴山的说
法:6代半,就是60年代中后出生,80年代上大学,90年代走入社会的人群)来说,脑子里被灌输了些什
么"至理"呢。
我出生的那一天,死了一个叫朱敏的人,此人是我家的邻居,他是被红卫兵(或者造反派)折磨死的,我出
生的那一个月,正是"武斗"开始的时候,据我妈妈回忆,她经常抱着我躲在炕沿底下躲流弹。写到这里,我
想起刘晓枫的文章《冬妮娅》(大概是这个名字吧)里成都那个因胸口遭枪而死的少女,她大概就死在我出
生的前后,她听了一些"至理",要去保卫谁,结果呢,把应该献给情人和孩子的乳房献给了子弹。
我记得很清楚,4、5岁的时候,我爬树,胸口被树枝刮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现在还留着浅浅的伤痕,但是,
当时我根本没有觉得疼,因为恐惧。恐惧的是我带在胸前的陶瓷像章和我的皮肤一样破成了两半,旁边的小
伙伴也吓呆了,一个姓郝的伙伴说,快跑吧,电台肯定来抓你了。"电台",在我心中成了恐怖的代名词,它
们似乎无所不知,整天以一种狠呆呆的口气说着一些似乎是"至理"的东西,虽然,可能几天后他们自己就会
推翻那些说法。其时,我的父亲刚刚从拘禁中被释回家,我什么都没敢对他说,把像章和伤口一起隐瞒了。
直到前几天,我才和父亲说起这事,说完,我们笑笑而已--毕竟,是近30年前的事了。
我半生中遇到过几次生命危险,但是和这30年前的事情比起来,简直是小菜一碟。最让人难以忍受的,不是
伤痛,不是病魔,甚至不是丧失亲友,而是对未来命运的一无所知--那时候我太小了,我忘了那种未名的恐
惧陪伴了我多久,我只知道,现在想起来还隐隐作痛。
估计大多6代半对文革的记忆和我差不多,肯定上学第一篇课文是"毛主席万岁"而不是"上大人孔乙己",还能
记住开大会时一片林立的胳膊,那是在呼口号,而胳膊尽头的手里,自然是有一本红色的小书。如果读书早
点还能记起来课文里"柳下跖怒斥孔老二"的内容,稍微晚点,记住"右倾翻案风",再晚点,就是"大快人心
事,揪出四人帮"了。
我总在想,如我和心有些乱,或者巴山或者厨子等人,为什么会形成现在这种性格呢?我们性格中的共同
点,是叛逆,虽然心有些乱和巴山的观点就像两根铁轨,永远合不到一起。
我叛逆,我讨厌一切他们的"至理",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们灌输给我的"至理"太多,多的就像70年代任何一
个公共厕所里的苍蝇。
这也是我喜欢王小波和王朔的原因。王小波死了,现在活着又能说话还没有不让说话的,也只剩下一个王朔
了。
其实,蝙蝠没有说错,王小波的确在践踏"至理",践踏的就是我讨厌的那些"至理",所以他死了。王小波不
能忍受个人的生命不如公社的电线杆子或者稻草更有价值的说法,王朔当然也不能,王朔是个好样的,他没
有去践踏什么--他亵渎它们。在这里,亵渎是一个褒义词。
此刻,心有些乱和将近20个网友在一起喝酒,我脚指头都知道,一顿酒下来,他们肯定又亵渎了不少东西--
包括许多看起来很"高尚"的玩意。
1991年中,我和两个蹬三轮车拉泔水的朋友聊天,其中一个专门到北大和清华去找泔水,用他的话说,那里
的泔水营养丰富,因为学生们扔起馒头来根本不在乎,他们的食品都是"特供"的。
这让我很吃惊,在两年前,反"特供"最凶的就是学生,而很不幸,在真正生活在底层的人心中,我们自己也
是既得利益者。谁也代表不了老百姓,虽然很多人企图去代表他们。
我友王佩和老新曾经打车10余公里,为北京站前某老乞丐送去御寒的大衣。但是,王佩愿意把自己的工资分
一半给他为之流泪的那个困难的清洁工吗?一次可能,一直这么干,那就是圣人了。
我们显然都不是圣人,我们只是人,普通的人。对普通人来说,应该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别人是"至
理",那么我们能不能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做一些更有用的事呢?
我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教我语文的朱老师是我见过的最为严厉的老师了,曾经不顾他是我父亲大学同窗的
面子在全班面前连抽我10余个嘴巴,我记恨他很长时间,直到这次回家。朱老师老了,满头也是和我父亲一
样的苍苍白发,这次他到家里来,是和父亲叙旧,顺便提起他为全区教师到北京上访,讨回了被拖欠许久的
工资的事情,整个事件进行得轰轰烈烈,过程也不必细说了,我只想知道,类似这样有危险而未必成功对自
己又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情,在看到这篇文章的朋友里,有多少人愿意去做呢?自己问问自己吧。
那么,还有一些事情是需要我们去做的,我这么说显得没有良心,但真的有一些事情比帮助个别的乞丐或者
教师更为重要。
其中的一件,就是和王朔们一起去亵渎那些"至理",去完成王朔所说的"耍王八蛋"的那个过程。
6代半是不幸的一群人,一个7代半的MM和我说过,如果我晚生4年,一切都不一样了。但是,我喜欢我6代半
的身份,我们是跨越两个年龄阶段的人,我们见证了许多事情。
还记得盖达尔的《一块烫石头》吗?那个老头说:我为什么要返老还童呢?不,我为我做过的一切而自豪。
当厨子拿起《南方周末》看到南方水灾又死了很多人时,他的眼泪流了下来,我知道,这是我的兄弟,尽管
他周期性地发疯,但发疯的兄弟依然是兄弟,能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证明我还是个好人。我很在乎自己是
不是好人,有的时候也很怀疑,甚至担心:NND,我万一是个坏人怎么办?
看,学了几十年他们的"至理",我连自己是好人是坏人都分不清了,这样的"至理"要它还有个P用。
巴西某社会学家曾经跟踪调查16名渎职的官员生活,发现他们最后没有一个得好死,大多是因为良心不安抑
郁而死或者得了精神病。这个调查能证明巴西人还有良心,而我看到的--起码在官员里面--有良心的人已经
不多了。这样下去,中国人寿命会越来越长的,悲哀。
丢在哪呢?我们的良心。如果能找回来的话,中国就还是有希望的。
找回良心的第一步,就是先抛弃那些"至理"吧,我不知道,王朔大概知道,我爱王朔。
写的有点乱,乱就乱吧,大概是我心有些乱吧,呵呵。
心乱DD生日快乐!但愿没给你添堵,添了也就添了吧,谁让你们大碗喝酒,而我只能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忍受
闷热的天气,敲击可怜的键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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