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第四遍看这书了,我看得飞快。当上集看完的时侯,天已经
黑透,车厢里亮着昏暗的灯光。白雪是怕连累我,所以才在北京跟我
分手。我们北上很幸运,但那并不意味着没有人想要她的命。只有干
掉她,黄瘸子团伙才算彻底被消磨。这也是包括宋宁在内的所有人希
望看到的结局。我用手猛力地锤着头,把这个我一直在逃避的问题从
脑袋中砸出去,抓起第二本来看。为什么车上没有那个鹿什么的书?
据说那是金庸的最后一本书,看一看的话应该比这本老掉牙的东西吸
引人得多吧?我咬咬牙,拿起下册。灯突然息了,应该是九点了。我
放心地嘘了口气躺下身去闭上眼。车轮有节奏的喀隆声在夜里听得很
清晰。这本是我最原意听的音乐,可现在,我从头下扯出枕头蒙在头
上,声音自然透过枕头传进我的耳中。如果不睡觉的话,我会被脑中
的想法吓死。我翻来复去地在铺上打着滚,床铺小得可怜,我从上面
跳下来拿着小说走到车厢外,在过道上蹲下去接着看。也不知又看了
多久,我终于将脑中的胡思乱想忘去,沉浸在书中。看完书已经是后
半夜,我从地上爬起来一头栽倒铺上,混浆浆地睡去。再醒来意过了
早饭时间,我跳下铺,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哈尔滨了。铁路两边的雪厚
厚的,没有人类的足迹。我向手上哈了哈气,发现车里并没有我熟悉
的北方的气息。伸过懒腰,为自己倒了杯水,我把那两本书揣进书包
。这两本书伴我度过了最难熬的一夜。
车门打开,车外寒冷干燥的空气夹杂着家乡的气息冲入我的鼻孔。我
的眼亮起来,虽然昨夜睡得不好,可我的精神很旺。跳下车,我的脚
接触到地面,在北京已经踩过雪,可我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兴奋。我向
出站口快步走去,如果不是因为我身上背着好几万元钱,腰里还别着
把枪,我肯定会跑起来的。在出站口验过票,我忍不住捂住鼻子,站
外的南侧围墙下有个大大的垃圾堆,这在其他大城市的火车站还是很
少见的。也许是冬天没人扫?我绕开垃圾堆,来到车站,到哪里去好
哪?现在刚刚九点多,该不到九点二十,这个时侯去东山怕不是什么
好主意,下午去,等他们吃过饭养足了精神也许有空见我吧?早听说
过这里的冰灯,去瞧瞧吧。打听好去兆鳞公园的路,我爬上公车,这
个时侯的车上人很少,我很快就看到两个贼头贼脑的小子盯上了我。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四叔的门徒子弟还在这片混饭吃。我一身标
准的外地有钱小崽子的打扮,他们怎么会不盯上我?果然,他们向我
靠过来,我对他们笑笑,趁没人注意的时侯掀起棉袄露出下面掖着的
手枪,吱了吱牙。两个人疯一样地挤到另一个门那里,车还没停稳就
跳了下去。我在车上看着他们边跑边回头,忍不住笑了。妈的,老子
要是警察还跑了你们两王八蛋?想到这里,我张大了嘴巴久久没能合
拢,这就是白雪的理由!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要当那不要命的老大,
这就是理由,可以轻视别人原来有这么强烈的满足感。几个月前,我
还是跟那两个人一样的街头扒手,可现在,我有钱,有枪,有见识。
我可以称自己做老子,称他们做小王八蛋。因为他们见了我就要跑。
这就是白雪追求的东西。如果有一天,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赵某人能
跟五哥平起平坐,别人会怎样看我?妈的,如果有那么一天,这两个
小扒手往哪里跑?赶动我的注意?活腻了是不是?想到这儿,我的胸
膛挺起来,两眼中放射出晶亮晶亮的光芒,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就算你成了五哥,那些扒手就一定要知道你是谁么?他们偷钱不过是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因为他们在打你的注意,你就要他们的命么
?你怎么就这么了不起?这个声音来自我的大脑,将我火热的血液浇
灭。是呀,他们有什么罪哪?这年头,偷东西必需看清楚是谁的货,
偷错了要被活埋。这是我刚出省时在火车上一位同行的话。这是真理
。因为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了,这是权力和欲望,高于他人,高于一切
的欲望,偷错了,就要付出代价,做错事,就要死。我去了东山又怎
么样?他们会放过白雪么?那要用什么来交换?
“终点到了。”乘务员喊了一声当先跳下车去,我吃了一惊,坐过站
了。下了车买一根冰糖葫芦,我问那位老大娘:“哪里有卖干肠的?
”
“大白楼。”
我四下瞧瞧,附近没什么白色的楼:“在哪儿?”
“朝东走,前面那个公园看见了么?那是兆鳞公园,到了哪儿往南拐
,一大白楼就是。”
我怔怔地往东边瞧了瞧,一里多路外是有一个铁栅栏的公园:“他们
告诉我兆鳞公园在七道街下车呀?”
“那是南门,这是北角。一共三门哪。”
“冰灯怎么样?”
“冰灯?冻死人,啥新鲜东西也没有。不过还没开哪,得下礼拜。”
我点头谢过她,顺着街道往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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