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向碗口那样大，我依在椅子上喝着酒。在这种天气里上下夹皮沟
比跟一个头上绑着“不”的年轻人绝斗更危险。但我知道蝙蝠总是有
办法出去的。有人说他天生一对翅膀，可以在他高兴的时侯飞起来。
我没见过他的翅膀。就算没有翅膀，他也一样出得去。
喝到第三杯酒的时侯，我放下杯，走出门去。天已经黑下来，我不愿
错过乌云弥补的夜晚。这是我很少能呆在厅外的机会之一。
我费力地推开门，门外的积雪已经有半尺高。我很有些庆幸，再晚一
会，我就不得不破坏这扇门才能走出来。我在雪里坐下，想看看再下
多久的雪才能把我埋起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这样做了。雪越来
越大，天和地之间几乎被它充满了。当雪埋到我双眼的时侯，我听到
有人踏雪的声音。那不是我妻。妻到南方过冬去了，
要到明年五月才会回来。我随便说说只是用来赶走蝙蝠罢了。
声音越来越近，这人居然能毫不停留地穿越瘾人设置的机关，看来我
到能松松筋骨。就看他能不能过了全风那一关。果然，我听到全风在
城堡上开门的声音。接着，全风大叫：“何方高人雪夜来访？”
“我！”那人回答得很简单。我听出是恩刻寺明王的声音，很吃了一
惊，这花和尚踏雪无痕，怎么早在五里之外就露了行藏？
全风也吃了一惊：“大师请上来。”
“老衲近日过劳，相烦全居士开门。”
全风自不会轻易开启大门，他顺下一只仅容一人的箩筐将明王吊上城
楼。明王下了箩筐哑声道：“多谢居士。请问寨主在么？”
“小人未见寨主出门。请大师自己去寻。”
明王下了城楼直奔大厅，见大厅的门虚掩，忍不住叹了口气：“妈的
，这个土匪，死哪里去了？”
我很有些不满意，但我很奇怪这个秃驴怎么向跟谁打架吃了亏，
别是跑我这里来避难来了。我不管他有没有急事，急是他急，又不是
我急。见不到我他自然会走。如果有人来寻仇，就会追他而去。
明王在院子里转了几个圈子，跟全风招呼一声竟然进了大厅。我很是
怀疑，看来他不是避难来了。我不在家，有人找他全风自会交他出去
。他不会呆在这里。
“什么人？！”全风一声怒吼，接着是拳掌相交。我听了听风声，
此人下盘不足，上盘凶猛，世界上用这种吓唬人的工夫不是萧炽就是
纸醉。这两人是师兄弟，同出金门，一个是名满天下的侠客另一个是
日走千家的侠盗。其实是两个骗子，连练工夫都是用来骗人的。果然
，三两式过后，全风住了手：“原来是萧先生。”
萧炽爽朗地一笑：“老弟数日不见，工夫大涨，居然能接住我三百余
招，不简单，不简单。”
我忍不住吐了一口。这种人也在武林中胡混，真是武林之难。全风却
不揭露他：“全靠先生手下留情。”武林中都知道萧炽是颇有晋人之
风的大侠，如果能得他美言两句，那么全风的名声自会如日中天。跟
了我这么多年的人怎么会不晓得其中利害？萧炽纵身下了城楼，
双脚刚一落地就高声吆喝：“多事贤兄，小弟看你来了。”
我干脆闭上眼睡去。萧炽闯进大厅：“多兄，可喜可贺，蝙蝠失踪了
。”
明王在椅子上哼了一声。萧炽听到人声不由一喜：“多兄，老弟给你
带来如此大的一个喜讯，总该叫人摆酒吧？全风，上酒菜！”
明王含混道：“不急。”
“半年不见，多兄嗓音到深沉了许多。想来是不用自己出门打劫了吧
？多兄，蝙蝠失踪，给你我带来一宝。”
“嗯。”
萧炽压低声音：“日前我去了忘优谷，对啊三说多兄言谈中很喜欢他
的镇纸，啊三自是被兄长的大名惊得不轻，请兄弟来说项。我说多兄
向来出手惊人，如果不要他的镇纸，免不了要他的玉场石场来抵押。
他自是有些心痛，但我说玉场石场跟镇纸比起来不过是多兄拿来掩掩
面子。有镇纸在，能卖出多少个玉场石场？他到很是动心了，但还在
犹豫。我看不如兄长亲自去一趟，那啊三见了兄长怕是不敢不交出资
本。到时侯请纸醉仿一个镇纸，就说从啊三那里盗来的，凭纸醉的盗
名，怕会有很多人信。就算人们半信半疑，只要我们仿出镇纸，定会
有人来买，而啊三就算另开玉场，他的开销怕也少不了，只在成本上
，我们就吃定他了。再凭兄长跟蝙蝠的交情，随便做些玉马麒麟，写
两句话，说是蝙蝠XX日跟大哥引酒后的真言，怎会有人不信？”
“啊三见过我么？”明王轻声问到。
萧炽笑了：“大哥远居边垂，啊三怎会见过大哥？但大哥形貌威武，
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识得。”
“你看老衲长得跟土匪是否有几分相似？”
萧炽退了几步，放声大笑：“原来是明王法师。多兄在哪里？”
“他不在这里。”
萧炽压低声音：“我正担心土匪看破我计俩，大师明鉴，这都是以土
匪名字做的，那啊三岂是善类？交了玉场出来后，我们一逼再逼，难
保他不狗急跳墙，真反咬回来，哪里咬得到我和纸醉？
我萧某侠名遍天下，纸醉是劫富济贫的偶像。啊三自会追着多事算帐
。既然明王在这里，不如大师屈尊，打扮成多事模样，吓吓啊三。到
头来我们三个三一三十一，土匪虽狠，但如何是我三人联手之敌？他
敢来寻仇，我们将他合力擒下，还能博个剿匪的雅号，大师定被封为
护国法师，恩刻寺的香火还愁什么？”
我气得两眼直翻。明王好久没回话，天地一片宁静。我猜想，这老和
尚从来都是落井下石，这种机会自是不能放过。他肯定会同意萧炽的
主意。萧炽沉不住气了：“法师，当断必断，不断自乱。”萧炽的语
气阴森，显然看出明王的皮惫，要挟起来。明王道：“老衲于土匪非
一日之交。不是老衲不帮你，而是、、、、、、。”
萧炽打断他：“法师，土匪是什么人？他眼中哪里有朋友二字？此人
三年前将其好友鹦鹉打成重伤，只为鹦鹉说他虚情假意。去年春天他
将结拜兄弟匪兵扔进冰水未化的黑龙江因为匪兵要从良。连他的堂弟
刘峥都被他赶出夹皮沟现在被中原正派追杀，只为刘峥私藏了凤凰琴
。我看这次蝙蝠失踪，他定是脱不了干系。法师，说不定有一天恩刻
寺，嘿嘿。”萧炽不再说下去。
明王哈哈一笑：“土匪的为人老衲自是心中有数。老衲的意思是多事
为人奸诈狡猾，以施主和令师弟两个人的能耐，于之抗衡是没有问题
的，可是，老衲人单势孤，不比他土匪占山为王手下精兵猛将无数。
到时土匪真的找上门来，老衲如何对付？”
“大师此话差矣，我与师弟也是其中一分子，怎能袖手旁观？”
明王嗤地一笑：“到时侯令师兄弟联手将老衲擒下，献于土匪。土匪
连家门都不出便凭空得了那许多白花花的银子，再者贤兄弟骗术高明
，直到现在出道的后辈还以二位做侠者偶像，他自是会放过你们。而
那啊三在中原虽有名声，可哪里有实力来这里寻仇？嘿嘿，只可怜老
衲的恩刻寺，寺中僧侣虽会些防身术，但也没甚能力为老衲雪耻了。
”
屋中劲风响动，显是萧炽意欲灭口。他日常本惧和尚三分，可一则明
王体弱人人都看得出，二则事关重大，我如果知道这事难免不将他沉
入牡丹江让他去飘流探险。回头跟纸醉明王两个联手一样成事。纸醉
既有钱花，师门之恨大可先放在一边不谈。想到这里，我深吸一口气
想从雪中跳出跟明王联手废了这骗子。可转念间，我停在雪中没有动
。这明王不是来逃难这事以经定了，那他为什么会气力不足？他跟这
萧炽前后赶到，难道就没什么阴谋？这种粗浅的圈套还踩下去的话，
做什么土匪？如果没有圈套，那么无论他们谁打跑了谁，乘下的那个
还不是要跟我谈判，我急什么？于是我继续沉醉在融融的白雪下。厅
里战了数十个回合，萧炽突然闷哼一声破门逃出。他两步窜到城下拔
地而起上了城楼。刚上城楼，他又哼了一声，显是遭了什么人的暗算
。
就听全风大叫：“你这无耻骗子，今天我全风要为武林除害！”
明王从厅中窜出：“全居士，莫走了歹人！老衲就来！”
全风叫道：“法师勿忧，这厮全靠行骗，那里有真实本领？怎劳大师
法体，何需以一敌二？”
明王嘿嘿一笑。他自是知道全风见萧炽受伤来拣这现成便宜，什么以
一敌二不过是要独吞战败萧炽的名头。如果受伤的是明王，这全风也
会跟萧炽说同样的话。无论战败了他们谁，都能一夜间名阵中原。萧
炽越打越急，刚才在厅中跟明王交手，明明两个人四只手在一起拼内
力，那想黑暗中竟然出现第五只手，如果不是他临时察觉，侧开心口
被按到了左肩，现在他萧大侠已经在全国闻而叱鼻的夹皮沟体验凄风
冷雨了。全风贪功心切，生怕久战不下明王
窜上来拣便宜，一旦过了百招明王仅三言两语就可以将他激下独占铲
奸之名。所以招招走险。萧炽越打越吃力，金门武学本就是靠本门喝
喝威名虎人，像这种生死关头，金门口诀只有一个“跑”字。何况，
这萧炽名声在外，又广交好友，打架向来都有一群帮手，这次来土匪
家是谈生意，根本就没料到被人联手夹击。萧炽索性猛然一跃，拼着
后腰被全风打了一掌从墙上直越而下。
全风恨恨地一跺脚：“大开城门，众首领明火燃灯全沟搜索，决不能
让这厮跑了！！”
夹皮沟四门大开，数百喽罗一拥而出滑雪寻人。山寨中顺时冷清下来
。明王听听四下没人，小声叫：“出来。”
一人从厅堂中悄声闪出。明王低声问：“找到了么？”
“我刚刚寻了一间屋子，这人就来了，所以回来帮你，那里寻得？”
“这是千载良机，匪嫂去海边了，蝙蝠十有八九躲在土匪这里，一定
要找到他。”
“自然。”是个女人的声音。
“你向东，我向西，最主要的是那张图。”
“法师，不是小女子多疑，那图真的落入了蝙蝠之手？”
“千真万确。闽山派将那图藏在九重天上，这世间除了蝙蝠肋生双翅
，别人都休想拿到。阴忒与怒蜗蜗上个月联合黑道十数名高手夜袭闽
山，向浪子鞭寻仇一战过后蝙蝠连同藏宝图同时消失，你说还能有谁
？闽山派为此将浪子鞭逐出师门。当然也有人说他跟蝙蝠里通外合盗
图而去。这事少不了土匪一手策划。所以那图定在此地。”两人停了
口，院中再无声响。
在这里找蝙蝠？怎么找得到？四下寂静，倦意上涌，我索性睡去。睡
了不足一刻，突然有人大叫：“蝙蝠！那里逃走？”
我吃了一惊，这没有扁毛的飞禽不是早走了么？天上扑落落声响，如
大鸟飞过。我长身而起，抬手一记劈空砖，蝙蝠在空中被打得翻了三
个筋斗，回头怒骂：“死土匪，看俺回来跟你算帐，居然跟闽山派联
合在一起，不怕坏了你名头？”
我回身定睛一看，明王呼喝而出，他身后竟是闽山仙子知秋一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