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意味着将过去剥离。
写作是为了遗忘。
——潘婧——《抒情年代》 —1995 开始这篇文章的时候,心中充满了痛楚:失去的痛楚、伤害的痛楚、绝望的痛楚……这种种痛楚时刻袭击我的心。
写作是为了遗忘。
开始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N在到来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如同她的离开。她在电话里说:“近日想到你那里躲几天。”答应了。三天后的早晨,在火车站前,见到N。
她笑,随我去。我陪她走遍了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N如同我想象的样子——随意,近乎懒散。
N,从未谋面的女子,直到这个秋天。她在这个秋天的表现如同我对她的了解。直到后来我对她的印象的转变。
分手时N说:“旅游是不可靠的,如同网络。”
她是对的。
秋日的青岛,宁静而悠远。秋日的海异常的绿。N握住我的手,在海边行走。她的手异样的温柔。路上,她挽着我的胳臂,十分自然,但是我是僵硬的。对异性身体突然的接触,使我无法适应。随N一起来的朋友会随时离开,对于这样的“照顾”,她坦然。
N要离开了。离开之前,送行。酒吧里,她开始沉默。不习惯她的沉默,那份沉默让我茫然。相信人间坦诚的表达,沉默只会造就心灵的隐瞒。
我是渴望走进N的内心的。直到后来,与她分开。
分手,并非因沉默,而是隐瞒。自私的隐瞒,虚伪的隐瞒。
将行的时刻,在她的朋友转身的瞬间,N给我让我铭记一生的拥抱。她的长发扑到我的脸,感觉耳后她深情的呼吸,随即听到她的低语。她到底说过什么,我已经不愿提起,已经结束了,不妨让它随风去。
N离开了。
爱情开始了。
初恋的感觉是茫然的。
爱情对我来说是陌生的。
传统的教育让我对感情无比慎重,慎重意味着要么没有开始,一旦开始就要持续今生。这种慎重让我压抑,压抑的结果造就释放,释放导致热情。常常给自己构造完美的意象,当爱情真的来临,才发现并非想象的模样。理想与现实的冲撞,造就完美意象的破灭,也造就了初恋的必然结局。
N离去后的几天,收到她的信。信很短。在这个电话与互联网肆虐的年代,她依旧对书写充满纯真。她说:“电话挂断,你的声音消失;计算机关掉,我看不到你的话语。这些永远都不如书信,我可以时刻看见你的痕迹,且可以拿来回忆。”
N说:“我想与你谈恋爱了。”
我开始把自己真正地放入角色,N的感情在却迅速冷却。开始她这段感情充满渴望,相信那是一时的状态,不能持久。她需要的是随时可看见的人,伤心可以安慰,思念可以感知,渴望可以拥抱。
但,我是遥远的。
N开始否认自己说过的话,开始为自己的错误寻找理由。短暂的激情过后,矛盾开始显现。我们开始争吵。
无休止的争吵。
N对感情的渴望随后在柳翘的话里得到验证,或许她想要的仅仅是一场感情。
与我的相见,新奇的感知,加之曾经的钦佩,使感情迸发。进一步的了解,新奇的消失,爱情开始干枯。分离。
也承认对N印象的转变。N,南方的女子,精明之余附带刻意的虚伪。当问题出现,她会给自己找冠冕的理由,为自己争取所谓的面子。
我开始考虑我会不会接受她;
我开始考虑我会不会爱她;
我考试考虑,我所做的是不是值得。
尚未开始的时候就开始考虑结局,我无限悲哀。
N说:“爱我,包容我。”她在谈话时时常会把握对话的制高点,对于这一点,我是不屑的。无论什么问题,她总会有自己的理由,以至于后来我不再过问她为什么,而是给她设计几个理由,等她验证。
她的理由从来都没有逃离我的设想之外。
这一点让我心碎。刺痛内心的往往不是轰轰烈烈的事件,而是生活的细节。
她的理由源于虚伪。
她的表现是可笑的,在别人知道对错的情况下继续辩解,我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我开始怀疑我对她的了解有多深。
一个人可以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吗?即使了解又有什么用?
N,我亲爱的N啊,你为什么要这样?
结束
柳翘决定要来。柳翘,北方的女子,N的大学同窗。 她的到来给我核实我的猜测提供了机会,也给我说明这一切提供了可能。
遇到柳翘我是克制的,当倾诉的感觉无法抑制,我开始说明这一切的发生。
我承认,柳翘对我来说是陌生的。但我相信她的本性。当我平静且近乎绝望的倾诉时,她说:“你错了。至少不应该在这样的时间里发生。”马上就要考研,在这个时候发生爱情是不明智的。而且,我放弃准备已久的北京选择了S城。
柳翘的话加速了我的绝望,绝望之余有另样的感动。对于柳翘,我突然有强烈的冲动,渴望与她接触,渴望与她在一起,渴望能与她发生一段感情,甚至渴望得到她的身体。这种感觉突如其来,让我无所适从。以前遇到的女子都是循规蹈矩的,但柳翘,却是如此的陌生。我们在一起可以放掉人间的面具,展现真实的自己。
我们可以随便谈论,甚至谈到了性。
那一夜我们畅谈。冬日的海边孤寂的寒冷。在曾与N牵手的地方空腹畅饮,柳翘没有安慰。
绝望的人不需要安慰,绝望的人不能互相温暖。
在N呆过的酒吧,我们谈论父母,朋友,自己及让人头疼的感情。柳翘的直爽与干净加速我的决定。我丝毫不掩饰我对她的好感。在她的影子下,我突然觉得N对我是如此的陌生。
柳翘的到来,我带她去了很多N去过的地方,但是刻意避开了以前的路线。
很多事情是可以重复的,感情没有这种可能。
关于结局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写,因为我心中还有阴影。我曾经以为自己不会落入凡俗的感情,但此时我拥有的感情不仅凡俗而且陌生。在填写志愿的时候显然是受了N的影响。
我知道N不会离开S城。
F也不止一次强调,如果想要将来,我必须到S城。
这一前提把我心中的爱情碾的粉碎。
现实的力量是强大的,而且具有决定性。
回想这些,突然产生对N的恨。爱与恨是如此紧密地相随,爱的同时隐藏着仇怨的危机。恨来源于我的冲动,为爱牺牲的冲动。这个冲动来临的时候,我有疯狂的举动,不计利害地为她做出牺牲。当这种冲动得不到感情上的呼应,我又会陷入忧愤的情绪,产生异样的绝望。
柳翘离开的早晨,我给N写信。信异常简短:“分手吧!我无法忍受虚伪且自私的人。”
对于N性格的缺陷,她曾经说会改正。但每次过后,她又会故技重演。性格或生命的形态,在生命的开始就已经固化,不可改变。N说:“这样的性格产生于特别的地区与特殊的教育。我们在小的时候就被教育成这样……”其实这些与地区与教育无关,更与时代、社会无关。这些是冰冷的,客观的, 没有使命,也没有责任。
有问题的只是我们自己。
信很久没寄,因为实在舍不得,再者柳翘刚刚来过。对于N我感觉到累。她的精明和敏感必定会考虑很多,分手她会想到是因为柳翘。爱情是如此的沉重,仿佛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肩负另一个人的生活。
收到N寄来的信。信一如既往,长而平淡,喋喋不休的辩解。我没有看完。在看完第一页,我已经知道后面的内容。我把它扔到纸娄里。
此时的保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平静地问候N。我想做最后的努力。柳翘来时,N曾经想跟随来,但是最终放弃。这次放弃造就了永远的结局。我想去她那里,N拒绝。
给N电话,我出奇的平静。
N说,我欠你的。
听到这些,我心如枯井。此时我知道我的绝望有多深。
对于N,我们的隔阂是如此之深,除非一方把另一方同化,否则没有沟通的可能。
激情是曾经发生的。激情的突如其来,短暂而深刻。痛苦与欢乐同时发生,深入身体和心灵的深处。
开始清理F的东西。书,CD,信与照片。照片是N在这里时留下的。一直不喜欢拍照,照片上的我是如此的陌生。N趴在我的肩膀上微笑,灿烂而真诚。柳翘说:”那时,N是真的有感觉的,照片就是证明。”但这种证明又有什么用?
清理后扔掉,没有多看一眼。我是如此地渴望遗忘,遗忘所有的发生。
给母亲电话,说明这一切。决定我不后悔,但对母亲我是愧疚的。为了不可知的感情,放弃自己的的承诺,改变了我的初衷。
醒酒后的早晨,异常清醒。冷水冲澡,换新衣。删除与N一切有联系的东西。看到N的朋友的电话,此时他们也已经分离。青岛是他们最后的相聚。柳翘到这里来,也是为了与男友的分离。青岛到底是什么地方,造就了这么多的分离。喜欢这里的青山绿水,宁静的街道,宽阔的大海。柳翘说:“这个地方真失恋谈恋爱,但是不适合爱情。”
爱情应该在物质中发生。
或许不应该过早地回忆,应该留出更多的时间来思考。但我是如此地渴望忘却,宁愿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管我与N之间到底有多少误会,不管我对N或N对我的怨恨甚至厌恶有多深,但是毕竟我们曾经互相走进对方的心灵。几十年后或许我们会想起这场恋爱,我们的初恋,我们的曾经。那时我与N都已经苍老,我们又将是何种心情?
打开的书页终于合上。
故事有开始,有结束,惟独没有过程。
2002-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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