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堆堆火在村庄的各个角落被燃起,大人们就开始围坐着谈天说地东拉西扯,他们的孩子,提着玻
璃瓶做成的灯笼,欢叫着嬉戏。

　　这样的夜晚,蝙蝠总是很多。

　　生火当然不是为了取暖,这是夏日的夜晚,人们在火上覆盖上青蒿,它们的香气驱走了蚊子和别的虫
子。整个村庄的空气里都是烧草的气味。这时蝙蝠就在空中飞。

　　我们总是想捉住它们。就像白日里用泥丸打鸟。狩猎的游戏永远有趣。

　　很多个日子里,一直以为蝙蝠是鸟,因为它有翅膀,会飞。

　　某一个白日,我见到了一只死了的蝙蝠,它的身上伤痕累累,也许是一场战争过后,它从空中跌落了。
它真丑,丑的有些恐怖。

　　其实白天,你很少会看见有生命的蝙蝠,在阳光下,它们是瞎的。夜晚成群结队的它们在白天神奇地
不见了踪影。树冠里,屋檐下,泥土的洞,都可能是它们的隐匿之地。

　　听过很多次了,蝙蝠是老鼠的亲戚,那些偷吃了家里的盐的老鼠,就会生出翅膀变成蝙蝠,它们就只能
在空中孤独地飞,再也回不到甜蜜的洞穴。

　　有月亮的晚上,它们在空中飞,这时的它们不恐怖。

　　月亮有时可能会很圆,皎洁地挂在天上,蝙蝠偶尔就会哑着嗓子尖叫,从月亮的光辉中穿行。

　　有月亮的晚上,别的事情才恐怖。你不能离开人群独自走进黑夜,有一种叫白魔的神秘动物就会悄悄
地跟上你,它平时喜欢吃玻璃的碎片,也喜欢吃孩子。被白魔追击的时候,你必须迅速地找到离你最近的
磨盘,白魔从来不敢上磨盘,它会围着磨盘转到天亮。

　　有月亮的晚上,你也不可以趴在井口向里看,这时你会看见井水里的金币,这时你会听见井的深处呼
喊你的声音。

　　这样的夜晚,只剩下捉蝙蝠。

　　听人说,只要你把一只旧鞋子抛向空中,蝙蝠就会以为是自己的家,钻进去。鞋子落下来,蝙蝠也就捉
到了。我们就会仰头看天,将鞋子准确地抛向蝙蝠群,每次都能将它们打散,它们会追着鞋子落下来,而后
又迅速地升空集结。

　　很少用弹弓或者带长竿的网捉蝙蝠,因为有人说,你只要把一只旧鞋子抛向空中就可以捉到蝙蝠。是
谁说的呢？反正都是听别人说的,这样的游戏已经延续了很长的时光。

　　似乎向空中抛鞋子的时候,还要念一句什么咒语。记不清楚了,咒语是肯定有的,类似什么“你的鞋
子,你的家”,每次蝙蝠不往鞋子里钻的时候,大家都会以为自己的咒语念错了,然后再去竭力地回想那句
咒语究竟是什么？

　　当大人开始打哈欠,心里开始盘算明天的庄稼,口里叫着自己孩子的名字,一簇簇火就会被熄灭,只剩
下一缕缕上升的烟。

　　只剩下一队队蝙蝠在空中孤独地飞,它们会不会诧异和想念那些突然消失的旧鞋子？

　　在梦里,有时蝙蝠会向我袭击,黑色影子穿过了我的身体。

　　为什么我自己从来也没有做到也从来没有看见别人做到,却笃信不疑地将旧鞋子一次又一次抛向天
空？那么固执,那么多年。

　　现在我想,这个蝙蝠和旧鞋子仅仅是个寓言,我不知道它的寓意是什么。